也不知道是谁在等谁,但总归要有命才有得等吧?
“今日虽不归人王法律,不惧禽兽威服,将来年老血衰,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
这个念头如燎原的烈火,催动他扎起木筏,独自漂过汹涌的西海,踏上寻仙访道的漫漫长路。他终于在灵台方寸山跪倒在菩提祖师门下,学成了长生不老的神通。
可长生之后呢?
无尽的岁月里,他只感到一种更深的茫然。那个人,那个他自己也说不清是谁、却总觉得在等待他的人,究竟在哪里?
他想,或许只有当“孙悟空”这个名字响彻三界,当天地神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时,那个人自然会循着名声来找他。于是,他闯入龙宫,大闹地府,甚至在天庭竖起“齐天大圣”的旌旗。他以为只要站得足够高,名字传得足够远,就能被那个人看见。
可他在蟠桃园的枝头等了一季又一季,等落了桃花,等熟了蟠桃,等来的却只有几位奉茶仙子。她们掩口轻笑,说他一只猴子,怎么也学人望穿秋水。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他要等的,或许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本不存在的幻影。三界的命运早有定数,生死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因果,可唯独没有关于“那个人”的只言片语。
一个从未被写入命运的人,他又该去何处等?
这天道,便是容不下他们。即便这一切或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也愿意在无穷的世界里,去寻那微乎其微的一线可能。
难道连这……苍天都容不下吗?
大千世界,中千世界,小千世界,三千红尘,浩瀚无垠。难道真的没有一方天地,能容他等到那个人?
好在,他从来不是一只会认输的猴子。
从前没有,现在也不会。
即便当年大闹天宫,败于六翅凶蝉手下,被压入五行山下五百年,他也从未低过头认过错。
或许除非将他彻底打得形神俱灭、魂飞魄散,他才会停下。否则,只要尚存一缕神识、一点真灵,他都相信可以重头再来,再战一场。
一世,又一世,无数世。
他不断地经历,不断地寻找。他不信命运早已写定,他偏要亲手改写结局。
他一定要找到他。
他不能放弃,一秒也不能。他是唯一记得那人的火种,若连他都选择遗忘,那么横跨万千轮回的寻找、两人之间所有的可能,便会如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也许,他该等得更久一点。
“裴公子。”
裴宣惊醒过来,见到旁边的宁采臣和燕赤霞神色正常。这兰若寺内虽然枯败,但至少一夜安稳,没有什么鬼怪来袭,平安无事。
他捂了捂胸口,道:“不好意思,我睡得太熟,没起得来。”
他想起来了,自己正欲前往长沙府赴考,与同窗宁采臣结伴而行。不料在山中迷了路途,幸得道长燕赤霞出手相助,三人才在荒寺中将就了一宿。
燕道长目光如电,虽言辞不多,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浩然正气。翌日清晨,他亲自引着二人寻回国道,便要拱手作别。
裴宣连忙上前一步,郑重施礼:“道长请留步。昨夜若非您仗义,我二人只怕要露宿荒山。不知道长仙踪何处?待学生与采臣安顿下来,定当备上薄礼,以表谢忱。”
燕赤霞闻言,脚步微顿。
“贫道云游四方,居无定所,只怕误了二位寻访。”他自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白玉,形似初破的蝉蜕,脉络纤毫毕现,“此物随我多年,今日便赠予裴公子作个信物。”
他将玉蝉轻轻放在裴宣掌心,指尖触及之处竟有暖意。
“待我闲暇,自会凭此物寻你们一叙。”
裴宣不敢收这样贵重的礼物,但不待他出声,燕赤霞便快速离开。
后来他与宁采臣参加了乡试,他一举得了会试资格,可惜宁采臣没中,回乡娶妻从商了。他要等四年才能进京参加会试后,他便修书与父亲裴严,拿到了举荐信到济源延庆书院学习。
原本他便是济源人,这次算是回乡,他身体又不好,怕路途上有什么意外。但舅家不待见他,他又不肯受乡亲接济,便只能一人独行。
才上路,便遇上了燕赤霞。
裴宣一阵恍惚,将胸口挂着的玉拿出来,温温热热的,似有些闪亮。
“过了这么久才来找你,你不会忘了我吧?”燕赤霞笑着朝他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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