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轮椅上后,铁横秋按着扶手上的机关,驱动着轮轴,往殿外慢慢驶去。
殿门打开,便是一条幽深的长廊,通往迷宫般的魔宫各处。
他微微闭目,这几日月薄之推着他走过的路线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他循着记忆中的轨迹,缓缓没入长廊深处的阴影里。
轮椅在岔路口停下。
他一直留心着,这些天月薄之带他几乎走遍了魔宫每个角落,却唯独避开了西北方向某一个角落的一片小小的区域,那里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径。每次接近那里,月薄之总会不动声色地转个弯,或是突然提起什么事转移他的注意。
此刻,那条小径就横在眼前。
廊下的灯笼在这里尤其稀疏,几缕残光勉强勾勒出向下的石阶,阴影在拐角处浓得化不开。
铁横秋抿了抿唇。
他记得上次趁着月薄之心情不错,试探性地提起想下去看看。
月薄之的回答是:石阶陡峭,轮椅难行。
这答案乍听有道理。
可铁横秋早就发现,魔宫各处都做了精心的改建:门槛被铲平,斜坡替代了台阶,连地砖都换成了更光滑的材质,处处都是像是为了方便轮椅通行而做了改变。
唯独西北角这条小径,依旧保留着原始粗粝的石阶。
铁横秋凝视着这条向下的石阶。
石阶边缘爬满暗青苔藓,夜风卷着地底寒意攀援而上,吹动他垂落的衣袂,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铁横秋眸色渐沉,心中忽然想起月薄之曾经说过的话“这魔宫自我来的时候就这样,初来时也觉得这八卦阵繁琐,后来发现,这倒是一个藏宝的上上之选。”
藏宝?
月薄之究竟在隐藏什么?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缠绕心头。
铁横秋指尖轻颤,终是扣动了轮椅机关。
轮椅前轮精准地卡在第一节石阶边缘,他指尖在扶手暗格一按,轮椅便以危险的角度倾斜着,一级一级向下挪动。
越往下,那股铁锈味越发浓重。
身为剑修的铁横秋认出,那是血腥味。
落到下面,是一扇门,紧闭的门。
门后面,有什么呢?
铁横秋思考着,与其说是思考门背后有什么,不如说,他是在思考自己应不应该打开这扇门。
这扇门静静矗立着,是那般毫无防备,没有锁链,没有守卫,甚至连最基础的禁制都未设下。
铁横秋竟却不太疑心。
大概因为铁横秋在这魔宫居住了这么久,除了月薄之和夜知闻,别说是活人了,连能喘气的都没见过。
既然如此私密之地,不设防备反倒合情合理。
便是如此一扇门,只需要铁横秋轻轻一推,便会打开。
铁横秋垂头,盯着自己悬在门前的右手:推,还是不推?
他脑中响起月薄之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也是这魔宫的主人,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吗?
铁横秋蓦地有了一股勇气,把门推开。
玄铁门扉发出沉重的嗡鸣,在幽暗的地穴中缓缓洞开。
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铁横秋的长发在骤然涌出的气流中飞扬。待雾气散尽,他终于看清了门后的景象——
地宫中央,一个独臂男子被玄铁锁链贯穿身体,牢牢禁锢。
铁横秋的轮椅猛地向前滑去,瞳孔骤然紧缩:“汤雪?!”
他看见汤雪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空洞地睁着,嘴角却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弧度。
铁横秋这一声呼唤,像是把他从空虚中唤醒。
他唇边的弧度变得更大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骇然:“横……横秋……”
“你、你还活着?”铁横秋迷惑了一瞬。
汤雪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落在铁横秋的轮椅上,惊讶道:“你的腿怎么了?”
铁横秋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绒毯盖住的双腿,又望向汤雪被铁链贯穿的身体,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不过是些皮肉伤,养些时日便好。倒是你……”
“既受了伤,就不该来这种地方……咳咳……”他喘着气,声音嘶哑却温柔,“寒气太重,对你伤势不利……”
听着汤雪这熟悉的关心话语,铁横秋喉头一哽:“依你所言,你在这儿,岂非更加不利?”
汤雪苦笑摇头:“你刚刚问我还活着?是觉得我已经死了吗?”
“我……”铁横秋一噎。
汤雪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那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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