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薄之伸手支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等——”他刻意拖长了音调,“方才是谁说‘等’的?”
指尖如天鹅游曳湖面般掠过铁横秋汗湿的锁骨,若即若离地游移:“现在,还等多久好呢?”
铁横秋情急之下忽然会意:这是月薄之在故意拿乔,要他服软讨饶。
他习惯去顺应月薄之的心思,此刻自然也不会拂逆,连忙抬起方才恢复气力的双臂,小心翼翼地环上对方的肩颈。
一边伸手,他一边斟酌着要说些软话讨好月薄之。可这般亲密情状他从未经历过,那些在心头打转的话语不是太过生硬,就是显得矫情。
犹犹豫豫,唇瓣刚启,便被封住了唇。
这个吻来得突然却又理所当然,在唇齿交缠间泄露出几分压抑已久的渴求。
铁横秋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所有未成形的思绪都被搅得粉碎。
——啊,竟然是什么软话都不必说吗?
月薄之将他往怀里带了带,两人之间最后一点空隙也被填满。
纱帐上的流苏摇晃得乱作一团,在锦帐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时而分离,时而纠缠。
不知过去多久……
铁横秋在朦胧中睁开眼,纱帐外透进微光。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月薄之的手臂仍牢牢锢在他腰间,力道丝毫未松。
帐内浮动着熟悉的梅香,混着情事过后的暧昧气息。
更漏声仍如雨滴般断续敲打。
铁横秋望着帐顶晃动的流苏,忽然意识到自己竟记不清已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多久——一日?三日?抑或更久?
这魔宫深处,不见天日,连外头是刮风还是下雨都感受不到,只有一成不变的温暖和寂静。
时光在这里仿佛凝滞的琥珀,而他们是被永恒封存的虫豸。
“醒了?”身后传来带着睡意的嗓音,揽着他的手臂又收紧几分。
铁横秋没有应答,望着纱帐外那一线微光出神。那光亮得如此虚幻,就像是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眼中最后看到的景象。
“可是哪里不舒服?”月薄之的声音裹着初醒的沙哑,温热的掌心贴在他心口。
自从铁横秋醒来后,月薄之的手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体,像个刚找回全部身家的守财奴,总要一遍遍摸索钱袋里的每一枚铜板,确认它们真实存在。
“并无。”铁横秋垂下眼帘,轻轻看着月薄之环在他腰间的手,问道,“我们在这儿多久了?”
“不知道。”月薄之漫不经心地应着,鼻尖蹭过他后颈的弧度,“这很重要吗?”
“嗯……”铁横秋心里觉得很重要,还是顺着他的话,轻声说,“你可是魔尊,难道不必处理事务?”
“魔尊不同人间帝皇,若无治理天下的雄心,大可不必不管这些。”月薄之道,“我当魔尊,不过占着一个魔域第一不好惹的名头,图个清净罢了。”
铁横秋到底还是不清楚魔域的生态,听着这话,却又理解了几分。
月薄之还是那个月薄之,独来独往,不想理任何人,只是那时隐居山巅,而今高居魔宫,本质上却无甚分别。
这种熟悉感,让铁横秋觉得安心了几分。
他总是怕一觉醒来就物是人非了,看来不是的。
他看着搭在身侧的那一件雪氅,笑道:“说来好笑,我还以为魔尊都要穿那种层层叠叠的玄袍,没想到你还是这件雪氅不离身。”
月薄之闻言挑眉,随手将雪氅扯过来裹住两人:“你喜欢那种袍子?”
铁横秋愣了愣:“也不能说喜不喜欢……”
月薄之伸手一点,但见帷帐自己拉开,前头衣架上便挂着一套玄袍,看起来华贵非常。
“这大概就是你说的那套袍子。”月薄之单手支颐,另一手随意把玩着铁横秋的发尾,“我平常出门也会穿。”
铁横秋忽然想起月薄之归来时,那衣料摩挲的声响确实比往常沉闷。原来那时他穿的便是这套——想来是刚从什么大场合回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
铁横秋定定看着那套衣裳,问道:“所以,出门会穿玄袍,回到这里才穿雪氅吗?”
“出门在外是魔尊,”月薄之凝视着铁横秋,眼眸里透着说不清楚的情感,“在这儿是月薄之。”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让铁横秋心头一颤。
铁横秋又试探着问道:“朱鸟说你出门还以面具示人,是不愿意让人外头的人知道月薄之就是魔尊吗?”
“嗯。”月薄之淡淡应了一声,指尖仍在不紧不慢地绕着铁横秋的发丝。
铁横秋勉强想明白了:月薄之这是在固执地将“自己”与“魔尊”这个身份划开界限。
铁横秋便当月薄之自矜身份,堕魔乃是被迫,因此不愿面对。
想到月薄之陷入如此境地,铁横秋心中不由泛起阵阵酸楚,深吸一口气,终是问出了埋藏多时的疑惑:“所以,当年的你到底是为何被指认入魔?是不是云思归那狗贼陷害你?”
话音未落,月薄之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凉意。
他看着铁横秋,眸色深沉:“你觉得我是被陷害的?”
“当然。”铁横秋想起万籁静的话:云思归陷害月薄之。
其实,这话也是万籁静自己的推断,但铁横秋听了却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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