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力气这般大?”他揉着腰侧嘟囔,“推人狠,掐人也疼。瞧着你身子单薄,原该是弱不禁风的。”
沈识因轻声回道:“是这两年才练的。从前确实手无缚鸡之力,遇上事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偶尔练练手劲,能防身。”
她话说完,又忙低下了头。
陆呈辞听出她话音里的苦涩,心知是两年前那桩事让她至今难以释怀。
这些日子他一直不忍追问,此刻却终是轻声问道:“你且同我说说,两年前在姨母家,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药定是有人设计下的,可是遇着了歹人?”
他想起那日她提起镇上女子遭辱被杀的事,声音愈发温和:“我知你心里难受,但总要查清真相,让那恶人付出代价。”
沈识因垂首绞着衣袖,思忖好一会,终是愿意说起:“那日的事……我也记不真切了。只恍惚记得用了膳后便昏沉起来,后来被人按在榻上……我拼命挣扎,却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他力气极大,我根本敌不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陆呈辞将她的手拢在掌心暖着,听她继续道:“眼看衣衫就要被扯开,我摸到个硬器砸了过去,正巧砸中那人额角。他吃痛松了力道,我才得以挣脱。”
“当时只顾着逃命,一路往山上跑,最后躲进了寺庙里。”
陆呈辞轻声问:“可还记得有何特别之处?怎会看不清面容?”
“许是药性发作……”沈识因蹙眉努力回想,“眼前总是模糊的,只隐约瞧见个黑蒙蒙的影子,也不知是否戴着面罩。但那人身上有股浓重的鱼腥气,衣裳料子也粗糙,像是寻常渔夫穿的粗布。”
她说到这里,抬眼望向他:“这件事我两年前忘了,近来才渐渐想起,求你莫要告诉旁人,我想暗中查探。”
陆呈辞轻抚她脸颊:“我岂会与他人说。你放心,我定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他沉吟片刻,道:“其实这两年间我也暗中查过,曾疑心是你姨丈或是江絮,但始终寻不到蛛丝马迹。你觉得可会与他们有关?”
沈识因凝神细思片刻,摇头道:“我也说不准,但感觉不像是他们。姨丈性子内向老实,待我向来亲切,不似那般歹人。江絮……”
她顿了顿,道:“他待我如兄长般爱护,从未有过越矩之举。那歹徒力气极大,不像年少时的江絮所能及。再说江絮平日很少下船捕鱼,身上并无那般浓重的鱼腥气。我想,应当另有其人。”
沈识因虽觉姨母一家品性不算端正,却也不信他们会行此等龌龊之事,所以从未疑心到他们头上。
陆呈辞沉吟片刻,温声劝慰:“无妨,你且放宽心,不必强求回忆。若想起什么线索再告知我。”
他指尖轻抚过她微蹙的眉间:“那时定然受惊不小,好在都已过去,莫要太过忧心。”
沈识因见他这般体贴,不由莞尔:“无碍的,横竖未曾让那歹人得逞。只是想起这事,总觉心里憋闷。”
他听得心头酸楚。一个姑娘家遭了这等事,竟无处申冤,还要强作豁达地说出这般话语,实在教人心疼。
他将她的手放进怀里暖着,温声道:“放心交给我,你只管欢欢喜喜的便好。”
她应了一声,往前倾了倾身,仰脸在他颊边亲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亲吻让陆呈辞怔住。
这是她头一回主动亲他。
他只觉心口滚烫,反应过来后,勾住她的脖子回吻了过去。
陆呈辞把沈识因送回太师府便回了亲王府,刚踏进内院
,岳秋便急匆匆迎上来低语:“世子,安插在宫里的那批人全折了,一个没剩。”
陆呈辞闻言脚步猛地顿住,眉头紧锁:“可是皇上察觉了?”
岳秋摇头低声道:“并非皇上察觉。咱们的人藏得极深,这么久从未露过马脚。可就在今日却悄无声息地被除得干干净净。”
他随陆呈辞进屋掩好门,继续禀报:“属下让宫里人打探过,皇上近日一直宿在后宫,并未提及此事分毫。故而属下怀疑……”
他顿了顿,见陆呈辞面色沉凝地坐在案前,这才继续道:“属下怀疑与王爷有关。咱们派去跟踪王爷的人,近日也折了好几个。其中有个弟兄临死前递出消息,说王爷正在密谋一件大事,似乎打算趁今年春节皇上往寺庙祈谷时动手。”
岳秋声音压得更低:“祈谷仪程繁杂,确是下手良机。属下猜测,咱们那些眼线突然被拔除,恐怕是王爷防着您坏事。”
岳秋说到这里,小心地看了眼陆呈辞的脸色,又补充道:“今日王爷还特意来寻您,见您不在,便交代属下传话,说是要您去葛洲取一个人头回来。那人正是当年因事被流放至此的太后兄长。此人如今对王爷早已构不成威胁,不知为何突然要下此杀手。世子,您看可要现在去王爷那儿走一趟?”
陆呈辞闻言沉默良久。他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回到这亲王府,竟是踏进了龙潭虎穴。
亲生父亲这般防备他,分明预示着即便日后大事得成,太子之位也绝不会落到他头上。
既不能直接夺嫡,若想从父亲手中夺得皇位,便只剩一条路——那就是必须设法除掉刘侧妃与陆柏铭。
只是,陆柏铭心思缜密,自他回京后更是戒备森严,加之其外祖家在朝中根基深厚,想要动摇绝非易事。若贸然行动被父亲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他揉着眉心长叹一声。往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着实棘手。沉吟片刻后道:“我去趟寺庙。你回禀父亲时便说我去葛洲办差了。”
他起身走向衣柜取出夜行衣:“此事须得周密部署,父亲眼下必定派人盯着我们,往后行事更要万分谨慎。”
岳秋忧心道:“今夜便要去?不如等明日。”
“来不及了。”陆呈辞利落地系紧腰带,将匕首藏入袖中,“唯有抢占先机,方能谋后而动。”
岳秋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此行要去多久?不如多带些顶尖好手。”
“不用。”陆呈辞取了方面纱,“父亲眼线遍布,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我独自行动更为稳妥。若沈识因寻我,便说我出京办差去了,莫要让她担心。”
——
翌日清晨,沈识因换了身利落衣裳正要出门,却在院门前撞见江絮。
江絮叫了声“妹妹”,道:“我是来辞行的。今日我们便要搬出太师府了。”
经过前番江灵的事,姨母一家确实不便再住下去,他们准备迁往许夙阳安排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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