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看向陆呈辞,陆呈辞会意道:“你们先准备着,我去拜见太师大人,稍后一同出发。”
沈意林虽不知他寻祖父何事,但还是颔首道:“好。”
陆呈辞走后,沈识因便与二哥去前院打点要带往周府的礼品。待收拾妥当,马车备好,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见陆呈辞从祖父书房出来。
沈识因迎上前去,细看他神色却未多言。沈意林亦不曾追问,只道:“快上车罢。”
沈识因又望了陆呈辞一眼,方才登上马车。陆呈辞跟随其后,正欲随之上车,却见沈意林指了指旁侧的马匹:“世子,我们骑马。”
陆呈辞微愣一下,而后翻身上了马。
三人一路行
至周府。沈书媛听闻弟弟妹妹们来了,欢喜地迎出门来,将他们请进前厅。恰逢周烨今日也在家中,见到陆呈辞时满是激动。
成婚那日未见陆呈辞前来道贺,他便觉蹊跷,这些时日又一直不见人影,他暗中派人去寻,却始终未有音信,这些日子担心的不行。时下见他安然无恙,总算放下心来。
沈识因见到姐姐,眼眶霎时红了,仍强忍着向姐姐姐夫问安。沈书媛急忙握住她的手细细端详,连声问着近况。沈识因见姐姐面色红润,神态安然,显是过得顺心,这才稍稍宽心。
那厢沈意林与周烨寒暄数语,见对方依旧温文有礼,谈吐从容,心中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大半。
周烨何尝不知这兄妹二人的担忧。自成婚以来,沈意林已来过数回,其中深意他自是明白。如今沈家正值多事之秋,朝中官员避之唯恐不及,他们自是怕周家因太师府处境之事为难沈书媛。
然周家人通情达理,也知晓太师大人的为人和难处。即便如今处境艰难,周家也绝不会落井下石。自书媛过门以来,阖府上下待她皆是和和气气,公婆从不曾为难,夫妻二人更是恩爱和睦。
众人在前厅叙完话,周烨寻了个由头,将陆呈辞单独请至偏厅。
周烨将门仔细掩好,转身望向陆呈辞,急问道:“这几日你究竟去了何处?我派人四处寻你不见,只当你遭遇不测。”
陆呈辞倚在门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苦笑道:“我怕是中了父亲的计。他说有要事需我外出办理,谁知半道竟遭人埋伏,被一群杀手围困数日不得脱身。今日方才突围返京,一到京城便先去太师府寻了识因。”
周烨闻言眉头紧锁:“果然你父亲始终防着你。前些时日他亲自往太师府提亲,说要让你与沈识因成婚,这分明是要将太师一脉收归己用。若太师当真投效亲王,于他自是如虎添翼,于你却是折了最重要的臂膀。”
他忧心忡忡地压低声道:“你苦心经营这般久,步步为营,如今却功亏一篑。眼下朝中唯有沈氏一族能全力助你,失了这座靠山,往后夺嫡之路该如何走下去?你父亲实在聪明精明,你这两年的谋划,他怕是早已知晓,恐你背叛于他,这才将你支开,抢先向沈家提亲,表明他的用心。如今这般境地,你待如何是好?”
陆呈辞垂首默然,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玉带。良久才轻叹一声:“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周烨急道:“走一步看一步?你当真要娶沈识因?就这么让太师投靠在你父亲门下?”
“不然呢?”陆呈辞苦笑一声,“即便没有这些变故,我迟早也要娶她。如她所言,横竖都是娶,反正都一样。”
“这如何能一样?”周烨连连叹气,“你真心求娶与为利益联姻怎么可能会一样?更何况还有你父亲插手其中。听书媛说,那日你父亲走后,沈识因在房里哭了许久。想必你父亲同她说了些什么,她这才这么伤心。她答应与你父亲联手,多半也是迫不得已。我知道你心中也有不快,可既已决定成婚,就好好待她。”
陆呈辞心口发涩:“既娶了她,我自是会真心相待。只是如今所有谋划都要推倒重来,往后如何尚未可知。经此一事,父亲必定更加忌惮于我,行事难免束手束脚,若我往后的处境不好,沈识因也会跟着受累。可能连母亲的仇都难报了……”
他声音渐低,透着几分苍凉。能走到今日何等不易,若要从头来过,其中艰难可想而知。然事已至此,唯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周烨望着他这般消沉模样,心中亦是酸涩。这人一路走来的艰辛他都看在眼里,更明白亲王待他何等凉薄。
若当真让亲王夺得大位,想必断不会立他为储。有刘侧妃与陆柏铭在,届时莫说前程,怕是连性命都难保。可如今大好局势被生生打断,夺嫡胜算骤减,怎不教人扼腕。
他只得温声劝慰:“总会有转机的。你素来机敏,必能另寻他法。眼下既已成定局,不如好生筹谋婚事,往后从长计议。”
周烨说罢又连连叹气,陆呈辞只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三人又在周府坐了一会,方才告辞离去。沈识因原以为陆呈辞会径直回亲王府,不料他又随他们回了太师府。
到了府门前,沈识因忍不住问他:“怎么不回去好生歇息?”
他的气色不太好,她很担心。
陆呈辞望向他,清声道:“上回你说盼我得闲尝尝伯母的手艺,今日正好想讨这个口福,不知伯母可方便?”
沈识因没料他还记着这话,见他精神不济的模样,温声道:“自然方便。我先让二哥带你去客房歇着,这便去问母亲。”
沈识因先让陆呈辞在客房等候,然后去寻母亲。母亲一见到她便急急迎上来问道:“听说呈辞回来了?人在何处?这些时日他去了哪儿?婚事究竟作何打算?你父亲这几日愁得寝食难安,四处打探却始终寻不着他的消息。”
沈识因回道:“他去外头办了趟差事,今日方归。一回京便过来了,方才又同我与二哥去看了姐姐。姐姐如今过得很好,周烨待她也体贴。时下他正在客房,我过来是想求母亲亲自下厨做一顿饭……”
她说着声音渐低,喉间发涩:“先前我答应过陆呈辞,说改日请他来尝娘亲的手艺。他……五岁便失了母亲,再无缘尝到娘亲做的饭菜。这些年他过得很不易,我想请娘亲为他做顿饭,让他也尝尝……尝一尝母亲的味道。”
她话音未落,眼眶又泛起红来。今日不知怎的,总是忍不住要落泪。一遍遍强忍着,却不知究竟是为他父亲那些伤人的话气愤,还是为自己未经商量就应下婚事、断了他后路而自责,心里难受得厉害。
娘亲见她落泪,急忙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傻孩子,哭什么,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凡事总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娘定好生给他做顿饭。”
她说着替沈识因拭去泪痕,轻轻揽入怀中,又温声宽慰:“因儿,这人世间本就是喜怒哀乐都要尝遍的。娘从前听人说过,若是一个人吃的苦够多,往后便只剩甜了。娘知道你信他不是那样的人,可又难受自己不得已应下这婚事……好孩子,人生在世,总要学着看开些,方能活得轻省。这世道里,多少女子但求嫁个不相打骂、安稳度日的郎君已是万幸……”
“娘一直将你和书媛护得极好,从未让你们体会过别家女子所经的难处,因为娘知晓婚后的酸甜苦辣,所以才让你们在成婚前多尝些幸福。但是事已至此,总要坚强些面对,也要学会如何去往好的方向经营。你放心,爹娘永远都会护着你的。”
这便是母亲,一个伟大的母亲,给了他们最温暖和最坚实的依靠。
沈识因听得这话,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伏在母亲肩头哽咽出声。
她终究没能逃脱这利益联姻的宿命,纵然要嫁的仍是陆呈辞,可这段姻缘已被赋予太多沉重枷锁,未必能得善果。
她在母亲怀中哭了许久,情绪稍平后,母亲仔细为她拭净脸颊,理好微乱的秀发,便去厨房做饭了。
她回到前院,却见陆呈辞正站在一棵枯树下看雪。他孤身坐在慢慢白雪里,背影瞧着是那样的孤独与苍凉。
他听得脚步声,转过头来,一眼便瞧见了她红肿的眼睛,这一看便是刚哭过的模样。
他动身走到她面前,望着她仍含泪的双眼,心中满是疼惜,轻声道:“外头冷,进屋罢。”
沈识因却摇头:“我不冷。娘亲正在做饭,我们去后园堆雪人可好?”
堆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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