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文溪:嘶
轰隆一下,嘴巴的力量散去了,王六女愤然高喊:我是怎么死的!快说!
神像前面的箱子微微摇晃着,里头发出牙刷搓玻璃似的嘎吱嘎吱的声响,黄纸像癞皮狗的一身毛,哆哆嗦嗦地闪着,王六女又撕下一条,点在手心,朝着昝文溪走过来。
外头忽然传出声音:奶奶回来了?怎么不开灯?
咚咚咚,有小孩跑的声音,是姜一清喊着:奶奶,我饿了,奶奶
姜四眼骂:饿死鬼。
姜二楚说:我也饿了,奶奶
哗啦一声,门把手竟然能拧开了,昝文溪肩膀撞出去,正撞到姜二楚,姜二楚说:你来我家干什么!你偷东西!偷东西!
昝文溪没空辩解,抓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撂在地上的糖盒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姜二楚以为是她偷的,冲过去和她争抢:不许偷东西,不许偷东西
姜一清喊着:奶奶,我饿了!
昝文溪用胳膊肘狠狠一撞,把姜二楚撞到地上,女孩摔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王六女走了出来,给她脑袋一巴掌:哭什么哭,去削几个土豆皮,做饭!
又回头骂姜四眼:你是死人呐?孩子饿了不知道回来路上给买点吃的?两个肩膀扛着个脑袋回来了?
姜四眼窝窝囊囊地低着头听训,和往常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昝文溪跌跌撞撞地撞过他,飞跑了出去。王六女深吸一口气:我真是给你们害死了,死了算了都!
昝文溪惊魂未定,贴着门呼吸了好一阵,脱下外套抖落着残余的香灰气,冷风吹得嘴唇发紫,外衣上的气味才算散去点,她哆哆嗦嗦地穿上,猫着腰跑进家里,李娥正坐在炕上跟奶奶说话,抬头看见她:去哪里买了?这么久。
她把糖盒子抖落开,扔下一句:我多转了几家。就往灶头跑,动作夸张,叮呤咣啷地把煤灰往自己身上扑,蹲在灶前,鼻涕就流出来了,她冻坏了,悄悄扯了一张纸擦擦鼻涕,哆哆嗦嗦地往灶里伸着柴。
李娥趿拉着鞋下来:那就炒菜了,正好,半个小时就弄完,我们就吃饭。
李娥家的风箱用电,不用昝文溪吭哧吭哧手拉,她在旁边帮不上忙,李娥身形转了几圈,她也就是个端盘子扫地的,但也打了配合,奶奶也在帮忙,把馒头,凉菜,都摆了盘,三个人忙活着,把一桌年夜饭凑齐了。
肉丸子蒸了又蒸,点缀着香菜葱花,格外粉糯软烂;排骨切了小块,因为昝文溪耽搁,土豆都快炖化了,黏糊糊地缠在排骨上;红点的馒头还没巴掌大,又白又软地坐在盘子里,摞了三层。猪肘子切薄片,盘子中间放了蒜汁醋碟,猪蹄对半剖开,肉筋在盘子里颤巍巍;素菜是家常豆腐,清炒蒜薹,炒杏鲍菇。凉拌菜是洋葱豆芽黄瓜丝豆芽菠菜土豆丝粉丝的杂拌。
李娥实在忙不过来,鱼没有买,还好有徐欢欢送来的瓦罐带鱼,加上糖和干果,琳琅满目地凑了一桌。
奶奶坐在炕头,用李娥的暖水袋捂着膝盖。两个年轻的扭过头看她,她端详着提出意见:还有香菜没有?
有。
每个菜上头点两根,绿绿的,好看。
昝文溪自告奋勇地拿了小碗切了香菜碎,抬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给每个菜上面妆点两片叶子,
今天就不煮饺子了,荤菜多,吃馒头就行,等明天吃剩菜的时候就吃饺子,这样就总有好饭吃,奶奶拿着筷子说,忽然自嘲地笑笑,现在日子好了,每天都吃好饭,也好,也好。
她先夹了一片带鱼放进碗里:我是有福气的人,现在牙还很好,都吃得动。
然后又夹了一片猪肘蘸着蒜汁放进嘴里:好吃,吃吧。
昝文溪放下香菜碗,猫着腰上炕,挤在李娥旁边,李娥抖开毯子,垫在后腰上。
李娥,你辛苦了,谢谢你。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明年都吃不完。她拿起筷子不知道先吃哪个才好了,丰盛得她一阵眼晕,鼻涕又往外流,她拿纸擦了擦。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快吃吧。李娥有点不好意思,抬头看看老人,在桌子下掐了她一下。
奶奶说:小溪这是说吉祥话,今天要过除夕,就好好地过这个除夕。她的意思是,这一年你都辛苦了,这么多的菜,我们都吃不完,一年都不会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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