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埋头不敢看她的江乐,缓缓抬起头扯出个笑来,哭得红肿双眼,加上悲痛欲绝下的扭曲的脸,怎么笑,终归都是不好看的。
江从月抬起手抹去她的眼泪,违心地说道:“很好看的…”
她的手重重落下,打在素白的床单上,江乐抹着脸上残存的温热,忽然止住了哭声。
一个让她无法直面的事实,如烙铁般硬刻在她脑中。
江从月,死了…
江乐双眼空洞地看着远处,久久不能回神。
江乐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颜色。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窗外飘来的玉兰花香,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
监测仪发出单调的长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她的神经。她怔怔地望着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能看透她所有小心思的眼睛。
时间仿佛凝固了。
直到护士轻声进来,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整理遗容,江乐才猛地回过神。
“请等一下。”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是自己发出的,“我需要……给她换衣服。”
林轻语适时地递上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江从月最喜欢的那条湖蓝色真丝长裙,那是江乐用第一个项目的分红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江从月曾笑着说要留到特别场合。
整理遗体的过程异常艰难。
江乐的手指颤抖得几乎系不上背后的扣子,最后还是林轻语默默上前帮忙。
当看到江从月穿着那抹湖蓝色安详地躺在那儿时,江乐忽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痛楚刺穿胸腔。
她呆滞地握紧江从月的手,独自坐了很久…
葬礼的一切事宜,江乐处理得近乎冷酷的平稳。
她面无表情地接待前来吊唁的各界人士,用听不出波澜的声调逐一回礼,与律师确认遗嘱细节时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挑选墓地、确定流程、安排答宴,所有事项在她手下被安排得井井有条,干燥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刚刚经历巨震的痕迹,仿佛只是处理一项极为重要且不容出错的项目。
古丽、米林和文琪琪也特地赶来陪伴她。看着三个好友关切的眼神,江乐只能勉强扯出微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到众人散去,家里只剩下她和一直默默帮忙的何姨。
何姨端着一只小盅走过来,轻轻放在她面前,声音里是压着心疼的小心翼翼:“乐乐,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喝点东西吧。”
江乐机械地低头,看向盅里。
清亮的汤水里,削得白白净净的马蹄块沉在底下,几粒枸杞点缀其间,散发着熟悉的清甜香气。
这味道,曾弥漫在厨房里,弥漫在她无数个寒假的午后,江从月含笑看着她一口气喝光,然后伸手擦掉她嘴角糖渍的每一个瞬间。
那根支撑了她整整三天的紧绷着的弦,就在这碗带着过往所有温度和甜香的冰糖马蹄水面前,猝然崩断。
她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那只温热的瓷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下一秒,一直维持的冷静和沉稳轰然倒塌。
她像是所有的力气顷刻间被抽空,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俯下身,额头几乎磕在冰凉的桌面上,发出了第一声像是从肺腑最深处撕裂而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紧接着,是再也无法抑制的嚎啕痛哭。
哭声里是巨大的茫然和无措,是再也无法见到那个人的绝望,是再也听不到那声“乐乐”的恐慌,是所有强压下去的悲痛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进那碗冰糖马蹄水里,漾开一圈又一圈苦涩的涟漪。
何姨没有劝,只是红着眼圈,走上前去,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轻轻地将她颤抖不已的肩膀揽入怀中,无声地拍着她的背。
在这里,在这碗她最熟悉的甜汤面前,她终于可以不是那个必须冷静自持的继承人,而只是永远失去了江从月的,乐乐。
如果可以,她愿意把长命锁再分一半,分给江从月。
第二天清晨,江乐出现在集团总部大楼。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尽管眼圈依然微肿,但眼神已经不同。
董事会成员们投来各种目光,有关切,有怀疑,也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位资深董事直接发难:“江小姐,我们理解您刚刚失去亲人,但请允许我为集团考虑,集团不能由一个毫无经验的大学生来领导。”
而江乐身后的林轻语轻哂一声,向后挥了挥手。
“根据江董的遗嘱,她名下75%的股份和主要资产由她继承。”律师平静地宣读着文件,“同时,她将接任集团董事长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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