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去,砸在地面后她才迟缓开口,终究爆发出一声压抑的哭声:“介安——”
那声叹息化在经年的风声中。
她在后宫里顺风顺水,萧拂远很是照顾她,他极具宠溺地唤她“筠儿”,会在她的床榻前苦守一夜,会为她亲手雕刻玉佩。
他尽全力给出一个帝王对妃子应有的爱,宁纤筠一时间荣宠无限。
似乎谁都在艳羡,谁都在渴望取代她,做帝王手中唯一的娇娇儿。
宁纤筠并不喜欢,华服太过沉重,她每一次出行都在用分毫不差的步伐丈量土地,宫墙巍峨,一切并不是她的。
她不喜欢被拘束的生活,不喜欢将身家体己安歇在他人手中的生活。
萧拂远没表面上看着那般痴于情爱,更何况她发现萧拂远似乎很喜欢看见她和宁知弦不和,他若喜欢那就演给他看。
她日复一日过着一样的生活,承宠或者争宠。
宁纤筠想将宁知弦推离权利的漩涡,她只要她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如此简单的愿望成了她在高墙下为数不多的念想。
春夏秋冬,草木丰隆。
宁纤筠盼来了自己第一个念想,就这么过下去倒也不错。
真情里掺杂些虚情假意,若有足以让她站稳脚跟的恩宠和赏赐,那便无足轻重。
但她无缘无故小产了。
孩子的血好红,洇湿在衣衫上,好几日都洗不掉,她抱着那团衣料发呆,想不通为什么会是她的孩子离她而去,为什么会是她的孩子遭此劫难。
日日合不上眼,日日寝食难安。
为什么呢。
亲手编织的肚兜还静悄悄摆在木柜里,还有宁知弦托人送来的小鞋,这孩子在信中写道,说自己日后要安分些,不要太招摇,不能让孩子学得跟她一样顽皮。
信也在,小鞋也在,肚兜更还在,可她的孩子不在了。
未央宫里落针可闻,谁都怕在此刻弄出些动静来,惹娘娘生气,也惹娘娘万分伤怀。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的孩子。
再后来,宁知弦叛敌的消息传来,宁纤筠又怀孕了,她急匆匆坐上小轿,奔至修怀阁,一路上她心绪难平。
小轿颠啊颠,难以平息,宁纤筠下轿的时候,腿脚酸软,似乎是这个新来的孩子在对她说,阿娘不要去。
不要去触陛下的霉头。
宁纤筠还是去了,她跪在地上,脸开始发白,唇也是的,浑身都在忍不住打颤。
往日里甜言蜜语,萧拂远现在罕见地变了脸,他不再怜惜宁纤筠,哪怕宁纤筠怀中有他的骨肉,哪怕宁纤筠之前失过一个孩子,身体并没有恢复好。
他只是冷冷说道,筠儿,我可以不为宁知弦的事迁怒于你,乖乖回去。
修怀阁里,萧拂远侧身避开宁纤筠扯他的衣袖,语气寡淡。
宁纤筠跪在地上缓慢碰向萧拂远,虔诚地去触碰他的鞋尖,面露哀戚:“阿远。”
“让人压她回京好吗,我们让大理寺细细审,至少别现在给她定罪,至少别让她现在就死在北疆——”
萧拂远没有避躲,同时没有出声,他自顾自誊抄起书信来,旁边摆置一本奏折,翻开过却并没有批阅。
宁纤筠说得并没有错,宁知弦的事确实不该潦草结案,按照以往的惯例,宁知弦应该被押解回京,在京都受审。
但萧拂远并不乐意,宁知弦有没有叛国他最清楚不过。
因为这件事就是他指使的。
眼下心愿得尝,他比任何人也开心。
“筠儿,”萧拂远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宁纤筠,“你不能任性,你怀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听我的话回去,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后果很严重。
萧拂远任由宁纤筠跪着,直到宁纤筠昏倒。
当她再次醒来后,她躺在未央宫内,太医无比惋惜地告诉她,孩子保住了,但先天不足恐会早早夭折。
废妃的旨意已经拟好,宣旨的太监神情倨傲,和他的主子如出一辙,宁纤筠步子虚浮,在殿下静静听着自己的结局,似乎与她无关紧要。
“贵嫔宁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失德若斯。今废其品位,可长居燕华寺,法号妙真,修身养德,以祈天命还佑自身。”
“罪妾接旨。”
她没有想到萧拂远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情,十足十的假意,她原本想着既然入了皇宫,萧拂远若真能给予半分真心,她也会投桃报李,真情待他。
只叹自己瞎了眼,害了自己一双儿女。
燕华寺位置偏僻,宁纤筠和珠沉落个清净,除却清苦,没别的地比这里更自在。
有时她也在想,宁家死得只剩下她一人,她还活着,就已经是上天给她的,最好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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