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安还未多说什么,手中就被刘大妈塞上一个油布包。
刘大娘顺手在衣袖上擦了擦,不好意思笑道:“知道小宋你是讲究人,大娘特意包的,虽然比不过人家正儿八经的铺子,但大娘手艺好。”
能看出大娘是特意寻来的,宋幼安在司命坊住了好些时日,今儿有意去趟郊外的佛寺,这才回家取些东西。
刘大娘越看宋幼安越喜欢,真是好姑娘,还是个读书人。
宋幼安去年春天才搬来,平日里见到街坊邻居都会笑着打招呼,不像自己家那个成天臭脸的野丫头。只是刘大娘总是不见宋幼安的双亲,想着小姑娘一人住在京城难免孤单,总是隔三岔五送些东西来。
“小沛的功课别落下了,”宋幼安道谢后,叮嘱起旁的来,“最近我会有些忙,恐怕顾不上她。”
大昭有女夫子不稀奇的,天下学子皆以代玉书为表率,代玉书与景帝共创盛世,开创女子科举,自此读书人都可以称自己为代相的学生。
后来世事纷杂,女子科举被一耽再耽,没想到宁纤筠会重提此事。
刘大娘没上过学,但也知道读书重要,奈何家里没个三瓜俩枣,送孩子上学的事就没再提,还是一次宋幼安偶然经过刘大娘家,见小沛资质不错,闲暇时指点一二。
“今年还在我家吃年夜饭吗?”
刘大娘还是没忍住来了一句,怕身上油污味道熏到宋幼安,手指讪讪收回。
宋幼安并未执伞,身量纤长,她侧过身听刘大娘说话,发上未饰珠钗,星星点点雪花反倒成了鲜亮点缀,青葱十指一拢,握住冰凉伞柄,将伞尖朝地没入积雪。
外面天寒地冻的,还不如早早归家燃个火炉子,取取暖,出去作甚。
“幼安若是不忙,”宋幼安轻声道,瞳子质地像极了玛瑙珠翠,“和往日一样。”
她脾气一向好,被人冲撞后也不恼,取出东西径直避开就行。
很稀松平常的一番话,落在刘大娘心里不是一番别的滋味。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惶惶不安压在刘大娘心口上,重得喘不上气,可她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到底自己不是宋幼安的家人,千言万语落在喉头,到头来挤出一句,还是在宋幼安走远后:“别忘记来,我做了你喜欢的荠菜肉馅饺子。”
“嗯。”
宋幼安不咸不淡应上,身形一转脚步又快,一会就没在街角,留下的脚印被风雪覆盖,一吹,形状就没了,就像她这个人,轻飘飘就过去了。
刘大娘抹了把脸,右眼皮跳得厉害。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备起年货来,唯有小宋什么都没有准备,还散出去不少,听人说小安在官衙谋了份好差事,刘大娘是打心眼的高兴。
年轻人,干什么事都最好有派头,有朝气,要不然怎么能称之为年轻人。
有的人面上过冷,可心里热得跟团火似的,让人一瞧见还觉得暖烘烘的。
刘大娘最开始也觉得宋幼安是这种人,可到后面却觉得不是。
宋幼安不冷也不热,整个人都温温凉凉的,她总是浑不在意的,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有时又有点像水里的游草,看起来毫无章法,实则早就顺着一个方向游动。
她将东西遣出去,似乎有种自己不方便看顾,还有种交待……后事的感觉。
快大过年的,干这事干嘛。
念头刚在刘大娘心里出现,她赶忙朝地呸上两口,瞎想什么呢,人家小宋好得很,劳不上她瞎操心。
她家小宋一定花团锦簇,平安顺遂过完此生。
只希望年关那天,宋幼安能来她家吃上一顿,好也让她家闺女儿子沾上喜气。
天色才亮,宋幼安从小巷出来,就登上前往香积寺的马车,她踏上积雪,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
时节已到,也该拜访故人。
在几个小沙弥的带领下,宋幼安进了内室,一盘未解残局摆在案台,她捻起白子,还未等她落下,不知从哪蹦出个泼猴,将棋盘往里一推,泼猴闹腾极,差点给她来个大熊扑:“幼安姐姐!”
小人生得莹白圆润,看不出在佛寺里吃了什么苦。
京城佛寺众多,香积寺夹杂在其中显得不太起眼,百姓大多往南去,平日里香积寺也是冷冷清清。
“你师父呢?”
宋幼安放下棋子,殿内早就吩咐好添上火炉,热意在她脸上氤氲,脸蛋红得似火。
“师父他老人家忙着年关,没空搭理我们。”
小人不过九岁,还不及宋幼安胸口高,趴在案几旁委屈巴巴:“幼安姐姐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
“一个月未到,何来好久。”
宋幼安知道萧式远念得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每次带来的五色糖糕。
转眼,萧式远将油布包打开,开心吃起来。
“话说,你最近找我师父有什么事,”萧式远擦起嘴,“求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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