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因不敢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楼下阴影处,笑道:“公子不要为难奴家,旧名皆是前尘往事,何必刨根问底?”
一声镇场的古筝飞掠,正堂居中的高台上,一位半遮面的美人坐在古筝前,听身旁的老鸨施令。
叶无言没打算首次来能问出什么,把兴致挪到看台上。
老鸨喜笑颜开,边鼓掌边介绍:“这位是我们锁楚楼去年的花魁,承蒙各位大人赏脸,巨人袭街期间也要来光顾。花魁姑娘专为了大人们,重练昔日成名曲。姑娘们开始吧!”
那花魁一开嗓,叶无言瞬间屏住呼吸,沉默地紧跟旋律思忖,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
他恍然惊醒,几乎僵硬地愣在原地,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原来如此。
枉他听了好几日民间曲,飞鸟搜集数日的小曲唱腔与假巨人无半分相似,他一个小孩……
又怎么可能会花楼.艳.曲呢!
怪不得“假巨人”总出现在闹市,甚至于缩小范围能和锁楚楼沾边,那几人说不准依旧躲在暗处,盯着他们两个。
苏十三若窝藏高出常人的“巨人”,能且只能让他或者他们,藏在自认为的安全之所。
无数个日夜藏着,比当街杀人更显了无生趣,头牌唱曲便是好法子压抑血性。
当夜,“假巨人”认定他们两个必死,疏忽中猫捉老鼠似的,眼高手低哼曲宰人,未曾想竟真的让他逃走了。
到底是背负血案的流放凶犯,还是地痞流氓呢?
叶无言维持假笑,木然地揪着扇柄转小圈,时而带几分温柔缱绻地和彩因对视,一边还分神留意道士。
按理说他也应听过假巨人哼的调子,文灿为什么没有反应?
叶无言屏息听曲,尽量冷静。
可思绪依然混沌,他后知后觉地想,如果当时接受了苏十三的“好意”,兴许那几位“假宫女”,也能为他提前唱出这首曲子。
即便音色不对,凭腔调便能抽丝剥茧,围楼捉人指证苏十三。
叶无言唾弃自己的无力想象,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就算提前知道凶手躲在哪,也没那么容易拉苏十三下台。
不知是错觉,还是他多想,似乎有无数道目光紧盯着他。
文灿侃侃而谈,又讲了什么玩笑话,用游历时所遇的奇闻轶事逗姑娘们大笑。
——
锁楚楼有严格的留客指标,若客人难缠,还会用些“特殊手段”。
若是留不好恩客……彩因盈满笑意的眼底,胆寒得透出恐惧。
她豁出去了。
彩因先微微侧身,让首次来的客人适应近距离,接着柔.媚无骨地捉住叶无言的衣袖,贴在脸颊处撒娇……
“欸!姑娘莫要非.礼我!”叶无言惊恐地迅疾抽出衣袖,躲开三尺远。
彩因顿时僵住,教习嬷嬷从未教过这种情况,嬷嬷只教过:男人都是急.色.鬼,来锁楚楼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叶无言也差点僵住,卧底搜证他能豁出去,强迫他和人接触万万不行。
彩因不敢看楼下警告的眼神,迫不得已将叶无言划分到了难缠客人一类,哆嗦着手,把指甲盖的粉末,悄无声息掺入酒杯里。
她赔笑着转移叶无言的注意力,拉长尾音,一个字能转三个弯,用气音娇娇地说:“公子是嫌弃我吗?”
叶无言垂头表示歉意,紧紧握着折扇拱手还礼:“姑娘多虑了,是在下的错。”
花魁的古筝未停,棋盘上,他先失守一步。
彩因捞准他这句话,涂着鲜艳亮色的红指甲,轻抚下唇,少许恃宠而骄道:“既已知错,公子就宠彩因一回,喝了奴家这杯酒吧。”
叶无言继续装作无措的模样,实则余光掠过文灿,几个瞬间里,无数推测霎时浮现,甚至怀疑过是他做局。
他之前查到过城内暗地里风靡白叶子,锁楚楼蒸蒸日上,说不定靠的不仅仅有王爷权势,还有对白叶子的欲罢不能。
叶无言伸手接过酒杯,左臂旧伤扯了一下,寒意渗入伤口,浑身发冷。
酒里一定有其他东西吧?叶无言想,自己的死期快到了。
棋局,更是赌局,一旦上桌,无论生死。
于是,他轻易答应了彩因:“好。”
叶无言微微侧身,盯着酒杯淡笑,瞄见楼下阴影处,藏着几个面色凶悍的人物,怪不得彩因颤抖着看了好几遍。
他笑着拿近酒杯,酒水触碰到嘴唇时,半遮掩地从口中溢出一句:“酒里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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