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细想,就知道其背后必然有隐藏条件。
“或者说,”陈竹年眼眸微眯,“如果我永久标记你,你永远没办法离开我了。”
“而现阶段,你恰好有一个逃跑计划。”
鹤来面色煞白。
陈竹扯了下唇。
“如果这项猜测成立,你刚才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向我请求永久标记?”
大脑嗡嗡作响,所有过去的片段冗杂在一起,鹤来眉头紧皱,只是说:“我是伴侣型仿生人。”
他很慢地解释:“我的本职责任是解决主人的腺体问题,主人的身体健康享受最高优先级,必要时候可以舍弃‘我’本身。”
鹤来抬头,缓慢而坚定地说:“仅此而已。”
标志着契约关系的泪珠已经从深红褪回原来的浅粉。
陈竹年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笑。
声音透着冷漠的凉意:“所以呢?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
“物品?解决某个问题的工具?可以随时被第三方取代的替代品?”
“我是你的仿生人,你在选择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必须……”鹤来低垂着头。
陈竹年说:“我不是因为你是仿生人才爱你。”
“我也不是因为想要你帮我解决生理问题才和你绑定。”
三枚耳钉同时亮起警告灯,陈竹年没有管,他只手握住注射器,毫不犹豫地将冰冷的液体扎进血管:“你是仿生人,你是人工智能,你是人类,你是什么都没关系。”
起伏不定的情绪被抑制剂逐渐抚平。
陈竹年站在门边,手中透明针管落下。
他说:“那你呢。你怎么看我。”
“你和他相处很融洽,”陈竹年语速很慢,“在你眼里,我一定会标记他,对么。”
陈竹年看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陌生,带有鹤来看不懂的复杂。
鹤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猫耳朵和尾巴因温水的浸润无助地往下耷拉,耳朵尖往下滴水。
他浑身湿透,像屋檐下独自躲雨的流浪小猫。
鹤来沉默了很久,直到陈竹年很轻地笑了一声。
笑声里几乎没有笑意。
鹤来一只手贴在脸侧,先是揩了下眼尾,渐渐的,动作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
怎么也抹不掉,怎么也抹不完。
“那该怎么办呢……”
大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鹤来难堪地别过脸,眼泪却依然像断了线的串珠:“陈竹年,你的腺体是因为我才受损的,但我没办法帮你。”
他咬紧下唇,然而痛苦和内疚仿佛永远斩不断的藤曼,将他紧紧缠住,再往冰冷无光的海洋深处拉。
下坠。
不断地下坠。
直到腥咸的海水充满呼吸腔。
某个瞬间,鹤来甚至想过永远不再逃跑。
不要摆脱仿生人的身份,不要成为人类,不要解开契约。
永远留在这里。
把这份契约换成永久标记。
然而脑海中的父亲总在问他。
“鹤来。”
“这些念头是发自你本心,还是程序命令?”
“你知道真正爱某个具体的人类的感觉吗?
“命令和本心,你分得清吗?”
“你有意识层面的‘心脏’吗?你因此感受到过幸福、快乐和自由吗?”
【我不知道。】
【就像此刻我不知道为什么陈竹年会因为我的主动而生气。】
【如果永久标记我就能解决问题,为什么不尝试这个办法呢?】
【人类的逻辑。难以理解的逻辑。】
鹤来咳嗽着从浴缸里起身,陈竹年手中刚拆封的抑制剂被他打落,液体混着玻璃渣,溅射到墙角。
只剩小半箱的抑制剂和陈竹年手腕清晰可见的针孔像尖锐的刺扎进鹤来的心。
很痛。
父亲。
仿生人有心之后一点也不好,仿生人有自我意识之后一点也不好。
好痛。
手心都是温热的眼泪。
鹤来正面环抱着陈竹年。
将脸埋进陈竹年坚硬的胸膛。
双方的信息素在空气中交织,缠绵,逐渐融成一体。
再化作窗外倾盆大雨。
每一个字好似都呕着血液。
鹤来说:“陈竹年,如果不能永久标记,临时标记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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