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年纪大了,整天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痛得厉害,说气话,“干脆死了算!”
周灵蕴赶紧把奶奶翻过来哄,“可不能!奶奶死了我怎么办?我真成孤儿了。”
奶奶揪住她问:“一大早出去,天擦黑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从满月就抱怀里,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老话说得,她屁股一撅奶奶就知道要放个什么屁。
周灵蕴自己也不争气,奶奶还没上手段,她先认输,耷拉个脑袋坐在床边,老老实实说去找大老板了,在山上烧洋芋。
“大老板也吃洋芋?”奶奶面露疑惑。
周灵蕴用力点头,“吃了两个,还是大个儿的。”
奶奶年近古稀,发依旧浓密,半花白剪齐脖子长,用黑色的铁发箍整个梳在脑后。她从床头摸了把竹篦子,慢慢刮呀刮,“怎么说的。”
“没好意思提。”周灵蕴瘪嘴。
“还去不?”奶奶问。
周灵蕴琢磨会儿,摇头,“不知道。”
是接着上学,先熬到初中毕业,还是继续跟姜老板套近乎?
说她主意大,山里生山里长,每天两点一线除了学校就是家,去过最远最热闹的地方是镇上大集,真没多少见识。
给奶奶打水洗脚,伺候得尽心,周灵蕴床下仰着小脸,那意思说——看吧,我多重要啊,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哼。奶奶闭着眼睛不看。
习惯了,也习惯了,一老一小,两个相依为命,想她留在身边,也想她飞得更远。
周灵蕴第二天早上背着书包去上学,老师问昨天怎么没来,她随便扯个由头。来回那么远的山路,没电话,家访够费劲的,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要紧吧?”老师照常问一句。
“不要紧。”周灵蕴在位置坐下。
万玉立即挨过来,书本竖挡着脸,问她是不是去茶厂了。
“我妈说看见你跟你奶奶了,茶厂外边。”
“人家不要我。”周灵蕴翻开习题册,打算把欠的作业补上,“不满十八岁的不要。”
万玉猜到了,“要不还是跟我去服装厂,那边管得松。”
“以后再说吧。”周灵蕴抓抓脑袋,“这题你会不?给我讲讲。”
万玉“啊”一声,“我可不懂。”
她从抽屉里摸出面两元店买的小镜子,“我今天贴假睫毛了,你看出来没?”
万玉最近开始学着画眼线,上眼皮不知用什么笔涂得黢黑一片,睁开,眼褶子摞在一起又瞧不见了。
她今天干脆四周都涂黑,涂成熊猫,说这叫烟熏妆,当下很流行的。
周灵蕴笑出一排白白的小牙。
万玉给她出主意,“化妆显得成熟,真的你别笑,不行你改天化个妆再去试试。”
周灵蕴疯狂摇头,“我不敢。”
从学校到茶厂老板家靠山的小别墅不远,走路二十分钟,但周灵蕴之后几天都没再去。
姜悯坐在庭院,捏开香烟过滤嘴里的柑橘爆珠,不点,鼻尖慢慢划过,揉皱了,捏碎了,随手丢在桌面。
阿姨骂她浪费,里头烟丝取出来泡水,装在浇花壶里拿去喷花,说可以杀虫。
姜悯几次抬头望向铁门。
隐隐约约,她闻见股臭,问阿姨,“是什么东西烂掉了?”
“你妈的臭豆腐。”阿姨连头也没抬,在浇花,嘀咕说“好多蚜虫”。
姜悯挺背,立即要发怒,反应几秒,重新靠回椅背,“哦——”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问她妈,“再不回来臭豆腐我给你扔了。”
“明天下午。”那边说。
顿了顿,拔高嗓,“香兰啊!香兰,收拾个房间出来!”
姜悯开免提,她妈在电话里香兰香兰个没完,阿姨左“欸”一声,右“欸”一声,“听见了听见了。”
“家里要来个小朋友,房间布置得温馨一点哦!”电话里吩咐。
姜悯问“谁啊”,“你的私生子吗?”
那边骂了串脏话,“是你表姐去年领养的那个小姑娘,念念,下半年打算送幼儿园了嘛,有鼻炎,说到这边养养,还要每天带她去爬山,锻炼身体……”
表姐结婚好几年,一直怀不上,两次试管都意外流掉了,身体实在折腾不起,又特别喜欢孩子,跟家里商量,去年在福利院领养了个女孩。
姜悯看过照片,“四岁了吧?真可怜,才四岁就被带出来艰苦地拉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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