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怜一颗心被谢廷玉带得七上八下。他默默无言,只是不断擦拭脸上的泪痕。
回到长好院后,他又嘱人打来热水,拿热巾敷在眼上。待眼眶不再肿胀,这才与谢廷玉并肩卧榻。翻身面向她,十指相扣,问:“我见你们今夜商谈了如此久,那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谢廷玉低语回应:“嗯。这一场战,不得不打。不过还是得要陛下下旨才行。”话锋一转,她翻身面对他,指腹抚过他的面颊,“你身上的蛊虫若要想根除,还需北秦境内的雪髓冰莲。即便北秦不来犯,我也要寻个由头去取。如今她们来得正好,正合我意。”
姬怜无声颔首,钻入她怀中,二人相拥入眠。
翌日,华盖殿中。
狻猊香炉吐出袅袅白烟,凤阁诸卿与各部高官皆跪坐于流苏垫上,殿内一片肃穆。
姬洵端坐御座,目光却难掩紧张地扫过台下众臣,里间只有谢大司徒因感染风寒而缺席。
自清晨凤阁呈上紧急军报起,她连膳房送来最爱的蒸蛋羹都未曾动过几口。
虽继位以来,得谢大司徒日日入宫悉心教导,可当真面临此等危急军情,她仍觉心头无主,如坠雾中,一时竟一筹莫展。
姬洵忍不住频频偷眼去瞥谢廷玉,却见她始终端坐席上,神色平静无波,仿佛眼前风波不过寻常议事。
“陛下。”
姬洵抬眸望去,认出说话之人是凤阁薛掌事,这段时日谢太傅临朝时曾特意带她认过。
薛掌事道:“帝卿出嫁后,一直未有消息传回建康,臣等原以为帝卿已平安抵达北秦,孰料竟被贼人劫掠。”
姬洵闻言,不由又瞥向正垂眸饮茶的谢廷玉。
“北秦既如此重视联姻,臣以为,不妨退一步,从宗室中择一位蕙质兰心的郎君,重立为帝卿,以续姻亲之好。”
旁侧另有大臣附议,“臣附议。陛下,眼下大周军备未整,若能以联姻化解干戈,换得北秦归还襄阳,方为上策。”
此言一出,数位凤阁内的高卿皆颔首,纷纷出声表示赞同。
桓斩月嗤之以鼻,“我说你们这些文官,胆子怕是比小拇指的指甲盖还小!你们怎会觉得,再送个帝卿去和亲,就能让北秦这头饿狼吐出襄阳城?二位莫非还没睡醒?”
王兰之随即附言:“桓将军说的没错。北秦此次来势汹汹,所谓寻回帝卿不过是个借口。即便帝卿真到了北秦,以他的性子,面对北秦入侵岂会顺从?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王统领。”
一位文官插话,“当年我大周虽险胜鲜卑,可那一仗几乎打光了您王氏一半的兵力,说是全军覆灭也不为过。但那只是对阵鲜卑!如今鲜卑已吞并女真诸部,建
立北秦,国力鼎盛,兵锋正锐……我们、我们如何抵挡得住啊!”
“那你觉得该如何?”
那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谢廷玉正平静地看着她,“依你之见,面对北秦入侵,我大周当如何应对?”
“自、自然是派遣使者,与北秦新可汗和谈。若他们要王夫,便依薛掌事所言,另择一位郎君送去便是……”
“若那位可汗看中了你的结发夫郎呢?”
“什么?”那位文官一怔,随即面红耳赤,“谢大人!此乃朝堂,你岂可出此荒唐之言!”
谢廷玉倏然起身,指尖逐一点过那些主张和亲之臣:“若北秦要的不是帝卿,而是诸位的夫君、爱子、幼弟。不知诸位可还能这般心安理得,点头称是?”
薛掌事强压怒意:“谢大人,国事当前,你何必危言耸听?臣等所言有何错处?此战若起,非一两年不能止息!大周历经清君侧之乱,南方灾害频仍,司农署钱粮吃紧,这仗要如何打下去?”
“薛掌事未战先怯,倒是令人刮目。”谢廷玉冷笑,“不过是一群化外夷人,何惧之有?方才竟有人妄言十二年前北伐仅是‘险胜’,真的是一大谬论!”
谢廷玉自怀中取出一卷帛书手令,其边缘绣着的特制徽章很是醒目。
殿中几位历经三朝的老臣顿时呼吸一窒。她们一眼便认出,那是炀帝御笔亲批的手令。
谢廷玉手举着这手令,朗声道:“想必已有人认出。没错,这是当年北伐之前,炀帝私下里曾发布的一份手令。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过来辨别字迹,及其印章。”
见无人起身,谢廷玉转身而动。
王兰之怔怔地看着谢廷玉朝自己走来,将那份手令轻放于案上,“王统领,不如由你亲自展开一读。”
“……好。”
王兰之缓缓展开帛书,一字一句读出声来:“此次北伐之战,甚是紧要,切勿败给鲜卑。但朕时感惶恐……琅琊王氏实力过于雄厚,故朕有此一托。命袁照蕴、姬杳你们二人伺机行动,于大战稳操胜券之际,将王氏军尽数剿灭,切莫令人看出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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