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道看着,一道将纸上的内容小声念出,“疫病、暴动根源有三。暴雨摧屋,当查建材质地。二者,多人指证粥棚粥食掺有砂石,食即呕吐,甚有腹胀暴毙者。三者,有生面孔混入坊间,蛊惑众人作乱。”
袁缚雪蹙眉,认真思考时头会微微下撇,几缕青丝拂过,发尾末梢似有若无地扫过谢廷玉执笔的手背。
谢廷玉默然收好黄符,见暮色渐沉,当即吩咐袁谢两府人手挨户收殓尸骸。无
论是屋内的,还是巷尾堆积的,悉数运往高处。
她早在午后便相中一处远离水源的坡地,命人掘出深坑。先以生石灰混合草木灰厚铺坑底,再层层叠放尸身。每置一层尸首,便覆上寸许石灰,如此反复,直至酉时初刻方毕。
临行前,袁缚雪又命人燃起艾束,青烟缭绕间,挨个在每个人周身熏绕三圈,以祛疫气。
谢廷玉抬首看着苍穹的一抹紫霞,突然想起那人一身菖蒲紫外袍披身甚是好看。
她有点想见见姬怜。
谢廷玉翻身上马,对着车内的袁缚雪道:“天色已晚,袁公子早日回城吧。”不待人回话,她一打马,往慈恩寺方向驶去。
天边的最后一抹紫霞渐次消隐,暮色如潮水般漫涌而来,一弯新月已悬于梧桐梢头。
窗户被叉杆撑开,一抹银辉流泻在窗柩上,莹白的手指慢慢在窗框上打转。
姬怜抬首望月,口中喃喃:“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今日他与住持一同收拾整理被暴徒毁坏的大殿与经阁,通身的疲惫此刻已消解大半。他刚用澡豆沐浴过,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青木香。半干的发丝有几绺贴在锁骨处,随呼吸微微起伏。
姬怜摩挲着手中的玄色发带,“不知道她现在在干嘛。”
他将发带轻覆于眼,忽地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待睁眼时,那玄色发带已翩然飞向窗外。
姬怜慌忙探身去抓,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凌空截住发带。
谢廷玉就势将发带缠在腕间,背着一只手倾身而来,“听说殿下好像很好奇我在干嘛?”
月光漫过窗棂,在两人之间流淌。
……她居然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我没有,你听错了。”姬怜咬住下唇内里的软肉,强自镇定。
谢廷玉忽地凑近,姬怜身上清冽的澡豆香扑面而来。她倏地从背后亮出一枝带露的芍药,花瓣上的夜露犹自颤动,“鲜花赠美人,刚刚来的路上见到便想摘给你。”
姬怜接过芍药轻嗅,嘴角的笑意有些难压,“花倒是不错。”转身将芍药插.在桌上的瓷瓶里。
回头见谢廷玉仍站在窗外,姬怜故意板起脸:“花既已送到,为何还不走?”
谢廷玉顿时眉眼低垂,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我特地赶来,殿下不给我倒一杯水喝吗?”
清泉入盏声泠然作响。
姬怜将陶瓷茶杯递给谢廷玉时,被她反手五指扣住,他没有挣开。
他盯着谢廷玉喝完整杯茶,视线在她被茶水洇湿的晶莹剔透的唇瓣上挪不开。
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她真讨厌,为何喝水都会弄得唇如此……莹润好看?
视线移至她的眼睛。明眸皓齿,就连鼻梁的弧度也恰到好处。
她整张脸也好看。
目光渐渐下移。夜色朦胧中方才未曾注意,她今日竟穿着道袍?等等……前襟处似乎夹着什么?
姬怜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捏住那抹白色轻轻一抽。原来是一方素白丝巾。
他细细抚过丝面,触手生凉,质地精良,显是上好的越罗。翻转间,忽见左下角绣着个小小的“袁”字。
心头蓦地一紧。他将丝帕凑近鼻尖,艾草苦香中混着一缕熟悉的檀香。正是建康城世家公子们最爱的熏香。
袁。
艾草香。
檀香。
她今日……是与汝南袁氏的郎君在一处?而袁氏子弟中,精通医术的,唯袁缚雪一人。更何况,那袁三郎的容貌在建康城内也……也确实是上乘之姿。
姬怜攥着丝帕的手收紧,内心已经开始像脱缰的野马开始狂奔:“好个谢廷玉!白日里与袁家郎君一道,夜里便来与我月下调笑。还收藏别人的丝巾……当真是……当真是……”指节捏得发白,竟寻不出个合适的词来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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