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沉默对坐着,虽然洛迎窗的眼神从未真的落在程雪案身上,可是余光却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确定他将每一筷下了药的饭菜都喂进了自己的口中。
酒过三巡,洛迎窗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让我见太子殿下?”
“他已经不是太子了。”程雪案夹菜的动作微顿,然后才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大昭大败的消息前脚传入京城,后脚楼玉卿那小子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帝位——楼玉骨早就被大昭抛弃了,楼玉卿肯派韩持前来讲和,不过是缓兵之计,再给大昭的老百姓做做样子,好树立起他的仁义形象。”
程雪案为
洛迎窗舀了一碗参汤,手臂越过整张桌子放在她的面前,低沉道:“洛儿,你那般聪慧,不该想不透这层利害关系。”
“那又如何?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被杀吗?”
“仅仅如此吗?”
程雪案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洛迎窗,仿佛一下子便能将她洞穿,只是不知为何,比起锋利的危险,洛迎窗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沉痛哀伤,但洛迎窗并不知晓那究竟从何而来,又所之为何。
于是,她终究还是先错开了眼睛,回避那从程雪案漆黑的双眸中流露出来的别样情感。
“二殿下自然是不能理解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情义,毕竟你连在大昭护着你十余年的中书令大人都忍心不相见。”
程雪案突然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是我欠他们?”
“难道不是吗?如果当年不是太子妃将你带回了中书令第,你敢想象以你玄戎质子的身份,究竟还会受到多少的欺凌和侮辱吗?可是现在又如何——太子妃怀有身孕,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却因为肩负守卫国家的使命上了战场,兵败汾水后被你扣留在白渊城,生死未卜……而养育你长大成人的中书令大人不远万里前来谈判,随行的还有与你情同手足的韩煦……程雪案,你怎能如此狠心!”
“够了!”
程雪案猛地拍响了桌子,酒杯和餐盘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差点滚落在地,可洛迎窗却依然平静地死死盯着程雪案,似乎非要将他惹急了,心里才能痛快些。
只是在程雪案的眼底,洛迎窗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熟悉的怒火,那眸中倒映出的浓浓哀伤却出乎意料地刺痛了她。
在迟来的不忍稍纵即逝之时,程雪案像是稚嫩的孩童般,无助地低吼着:“洛儿,你现在是在指责我冷血无情吗?为什么你始终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明明我们才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而这样的形容似是突然勾起了洛迎窗一些并不愉快的回忆,她的心顿时冷了一大截,然后冷笑一声,晦暗不明地讽刺道:“天造地设?程雪案,你敢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当你含情脉脉地看向我时,心里想的从来都不是别人吗!”
程雪案猛地虎躯一震,像是自己小心翼翼隐瞒许久的巨大秘密突然被拆穿了一般慌乱无措,他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只是呢喃地念着她的名字,似乎在祈求她的原谅和怜悯一般:“洛儿……”
“你不敢。”洛迎窗冷静而淡漠地替程雪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然后一阵见血地指出了他对楼玉骨的怨恨究竟源自何处,“程雪案,你在嫉妒他,你嫉妒太子殿下。”
“不,不是这样的……”
程雪案慌张地起身,绕到洛迎窗身边,蹲在她的膝下想要好好解释一番,只是还不待他说出只言片语,便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胀,他一手扶在洛迎窗的膝盖上,一手用力地敲打自己的额头却毫无用处,只刹那间,他的视线越发模糊,最终连眼前洛迎窗的轮廓都看不清晰了。
洛迎窗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程雪案,后者已经无法读出她眼底流露的情绪,只是凭着昏沉的意识瞧了她最后一眼,然后便重重地倒在了洛迎窗的大腿上,而等到确定程雪案已经被全然迷晕后,洛迎窗才抬手覆盖在他的后脑,疼惜地用指腹抚了抚他的侧脸,最终停留在他眼角的那道疤痕之上。
只是,她也没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且不知为何,她甚至有些不敢听到那个几乎笃定的答案。
洛迎窗没能沉溺在这种悲伤的寂静中太久,风眠、流筝和付山海便已经从暗中观察的二楼跑了下来,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
风眠和付山海两个人搭手直接把程雪案从洛迎窗的身上扒下来,而风眠顺势从程雪案的腰间扯下来一枚令牌。
“这算是程雪案的身份凭证吧?”风眠随手塞入了自己的怀中,“我们要暗中联系韩持吗?还是直接将信函送去玄戎军营?”
“不能以韩持的名义,否则玄戎国主就更能以大昭绑架玄戎二殿下、破坏和谈为由,向大昭发起猛烈进攻。”洛迎窗顿了顿,不知怀着怎样的情绪继续道,“我们没有把握玄戎国主对这个没有养在自己身边的弟弟有几分真情。”
流筝却有些不同的意见:“至少要将我们的计划告知韩大人和韩公子吧?多少也算是能有个照应,他们在程霜台面前也好多作周旋,毕竟太子殿下可是中书令家的女婿,他们的境遇与太子殿下的安危息息相关,总不至于要加害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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