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眠点点头,冷言道:“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们来查。”
“这些日子洛姑娘不能露面,不光食客们会起疑心,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此次机会……筝儿,还要拜托你多方周旋,小心回应,切莫要让他人抓去了话柄,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嗯,去外地考察的由头多少还能撑过一段时日,眼下就要看程雪案他有多少本事了。”
流筝说话时不由向二楼的方向瞟去几眼,眸中尽是忧虑。
屋内灯火微弱,透过半开的窗棂投下斑驳光影,这些时日以来,病榻上的洛迎窗身形消瘦了不少,苍白的脸庞犹如纸张般脆弱,鬓发也因高热而被冷汗浸湿,零落地贴在额角。她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嘴唇干裂泛白,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虚弱的呓语,仿佛深陷噩梦之中。
程雪案横冲直撞跑上了二楼,又后知后觉,担心过于嘈杂的声音会惊扰了床榻上的洛迎窗,在进门时又刻意放慢了脚步,轻轻掩上了门,又悄无声息地走近了她,最终紧攥着拳头立于榻旁,目光沉稳地注视着洛迎窗病恹恹的面容,心中浮起一丝熟悉的痛苦和无尽的恨意。
这些日子,他见过太多因瘟疫逝去的百姓,也见过太多像她一样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如今,他更不愿再让这个与他息息相关的生命从自己眼前消失。
程雪案简单为洛迎窗擦拭了下身子,顺便检查了下她的症状,然后立刻吩咐流筝去药铺上抓了些药材来,亲自守着药坛煎煮许久后,再次不敢怠慢地回到洛迎窗的房中,熟练地端起药碗,轻轻吹散药汤上的热气,便单膝跪在榻前,一手扶住她微凉的后颈,一手执勺,将苦涩的汤药缓缓送至她唇边。
意识昏沉的洛迎窗下意识皱眉,虚弱地侧头抗拒。
“别闹。”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无奈与温柔,“药苦也得喝。”
听到熟悉的声音,洛迎窗试图睁开眼睛,拉开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微不可闻的语音里有一丝惊诧,一时间许多想说的话都哽咽在喉,最终只是轻轻地唤了他一声:“雪郎……”
“嗯,是我……别害怕,我在这里。”
程雪案的稍作停顿,耐心地以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脖颈,让她能顺利吞咽,直到一整碗药尽数下肚,然后他又轻巧地将药碗放下,转身拧干净一方湿帕,仔细地擦拭她额头的汗珠,又取了些草药泡水,将帕子敷在她滚烫的额上。
洛迎窗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一些,尤其在听到程雪案沉稳的回应后,她心里不由觉得一
阵踏实,半梦半醒中微抿着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也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安抚程雪案。
程雪案见状,方才松了一口气,坐回榻旁,半垂着眼眸望着她,眸色深沉,隐忍着一丝说不出口的疼惜。
他想起记忆里的洛迎窗,那双漂亮的含情眼像盛着春日暖阳,明媚又狡黠,她做事八面玲珑,说起话来又伶牙俐齿,从不会让自己吃半分亏,仿佛世间任何事都能凭着她那独一份的聪颖和机灵劲完美化解,不会令让她愁眉半分,像是人世间最肆意又张扬的风。
可如今,那双曾经盈满笑意的眼睛紧紧闭着,脸上再无往日的神采,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她再没有力气戏弄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唤他的名字。
程雪案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消瘦的脸颊,掌心下尽是病弱的凉意,连片刻的挣扎都没有,他喉结微动,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钝痛。
若他早些回来,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他自诩护得住万民苍生,却独独护不住一个她。
想到这里,他的指尖不自觉收紧,眼底的悔意与自责化作了隐忍的锋芒。
他轻叹一声,缓缓俯身,将额头抵在她的掌心,低声道:“窗儿,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再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程雪案的声音极轻,几乎融入夜色之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
当晚,他陪了洛迎窗一整夜未曾离去,只独守在她身侧,没让任何人打扰。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月色如水,而他微微倾身,将洛迎窗的手轻轻握住,感受着那一点点回暖的温度,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怅然和侥幸。
若是再晚一步,他可能就要永久地失去她了。
而希望洛迎窗消失在这个世上的,确实另有他人。
夜色沉沉,京城内宛若沉眠的巨兽,唯有寥寥几处灯火未熄,尚书仆射府邸深院之中,红烛映照雕梁画栋,烛影晃动间,透出一丝深不可测的气息。
范家家主范珲披着一身夜色,踏入尚书仆射府,他步履沉稳,眉眼间带着一丝算计的笑意,径直步入厅堂,而尚书仆射岳松照早已等候在此,他身着宽袖常服,正捻着茶盏,目光平静如深潭。
范珲拱手,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范某深夜来访,岳大人可不会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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