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老早就见到了顾一昭。
她今日穿着淡青色翟鸟折枝花缎织金两色缎门下裙,上面穿月白色竖领对襟软烟罗小褂,发间簪着同色系的海蓝宝翟鸟发簪,耳间挂着淡蓝水晶泪珠样耳坠子,整个人清爽而淡雅。
顾一昭也看见了萧辰。
今天见他,没了武将的杀气,没了朝廷命官的威严,反而像个贵胄世家公子,满身贵气。
她冲萧辰笑了笑。
萧辰脚步一停,半天才想起自己今日是要来提亲。他定定心神,往前走到顾一昭身边,见过礼之后,刚要开口就听顾一昭发问:“世子派了手下的人寻我丫鬟,是有什么事么?”
她这么开门见山,萧辰本就打好的腹稿倒说不出来了,本是万军丛中进出毫无惧色的人,此时也觉得手心微微出汗。
有一只明黄的黑背黄鹂鸟从木兰枝头飞过,明黄的羽背颜色从成荫绿叶中翻飞而过,提醒了萧辰。
他才开口道:“那次救人……我碰过你的手。”,说到这里已经彻底没了往日里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想起那天偷听顾一昭拒绝黄其的斩钉截铁,心里也多了些没底,磕磕巴巴道:“我想遣了官媒往你t家提亲。”
“此事不用再提。”顾一昭经过这些日子的思索已经想得清楚,她硬着心肠,忍着揪心的痛感,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事关紧急也顾不得什么儿女大防,不用为此提亲。”
饶是萧辰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拒绝他。
他眸中一冷。
浑身的贵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武将的冷峻,沉沉笼罩住这一方天地,让外面的雨声也平白多了几丝肃杀的气息,顾一昭往后一退,在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对面的这个人也曾杀人无数。
或许是人生中第一次被拒绝,他眼中流露出那种天之骄子独有的骄傲,仰起下巴看着她。
人中龙凤,自有其骄傲。
睥睨、独步天下、志在必得,不相信世间有什么可以拒绝他。
在确认顾一昭并未撒谎后,萧辰的眸中猛一震动,像是不敢置信。
天边云脚低垂,东风吹过,芜廊外的浅粉杏花簌簌落下,雨水混着轻盈花瓣,多了几丝沉重。
萧辰眼见着花瓣打着璇儿落下,眸色回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眼开口:“当初我也曾听见你与黄举人的对话,我自问也当得起那些条框。”
他一条条说着那些条件:“萧家家世不差,我虽不才但也自问独当一面,不会受制于家族父母,你嫁过来自然是百般顺心,不会有那些三妻四妾的烦恼。”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示弱?
顾一昭心里一软。
这么骄傲的人,居然可以低声下气跟她商量,怨不得她动容。
可内心再怎么触动,还是没忘了她这些天辗转反侧想出的结论:“一点情谊怎抵得过岁月侵蚀?”
他们不可能靠着一点心动的切片就相伴一生。
“这点情谊不算什么么?”萧辰往前一步,园圃里一枝旁逸斜出的芍药花被他衣角带得簌簌作响,蜜糖般的甜嫩气息弥散在雨天湿润的空气里,更显青涩。
他的脸颊瘦削,剑眉下一对眼睛寒星般犀利:“我自问平生见过的亲事里,除了青梅竹马,也就是这么多情谊了,居然还不够?”
他说话锋芒毕露。
如果说平日里见到的是他平易近人温和的一面,此时瞥见的就是他不可一世锋利的那一面。
顾一昭心里一沉,这与她所担忧的差不多。
她摇摇头,避而不答。
天边一个惊雷响起。
似乎现有的杏花春雨还不够,居然又起了另一层阵雨。
闪电亮处,两人都一动不动。
几声惊雷后更大的雨终于落下,淅沥淅沥落个不停。走廊上风很凉,裹挟着雨雾吹过来,顾一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雷声雨声惊扰,萧辰置若罔闻,继续往前一步,几乎已经逼近到两人安全距离。
顾一昭往后退,背后却是朱漆围栏,膈在她后背,让她无处可逃。
萧辰却不轻绕她。
他盯着她的眼睛,逼着她对自己对视:“我不信!”
少年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此时滚烫岩浆,顺风顺水的少年郎从未遇到过这样大的挫折,却又相信自己的直觉,执拗、固执、偏执、盯着她。
顾一昭不敢与那对眼睛对视。
她觉得心虚,像是自己的谎言无处遁形。
雨水被风吹进了芜廊,顾一昭侧首,逃避什么一样,用侧脸对着他,似乎这样就能躲过躁动不安的良心。
萧辰却锲而不舍,一手扶柱,又贴近了过来。
两人的距离此时已经躲无可躲。近到几乎能闻到袖口飘出的富有侵略性的男子气息,粉嫩桃子般长满绒毛的脸颊能清晰感觉到男子青布衣袖下随着呼吸起伏的肌肉瞤动线条。
她慌乱,还想再躲,可是唇角却无意间擦过他的衣袖,青布干燥温润的质感从她的嘴唇划过,似乎还带着萧辰的气息,让顾一昭脸颊立刻就泛起了桃花粉。
萧辰也没好到哪里去,看着她的桃花瓣一样的樱唇从他衣袖上掠过,明明隔着衣服,小臂却能清晰感受到柔软富有弹性的唇肉重重擦过。
他轻微觑视一眼,看得清楚一小块水渍留在青布衣袖上,也不知是屋檐落下的雨珠还是她唇瓣的潋滟水光。他只觉得自己小臂上那一块肌肉像是被火星子灼烧两口一般,直接烫了起来,熊熊火把顺着血管一直燃烧到了心脏。
无处可逃。
顾一昭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转头正对着他:“圣上会愿意让仰家和萧家通过姻亲更紧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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