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几个偷偷去探望大姐。
每日饭点时都有婆子板住她的手,强给她喂饭。若是不吃,就由青筠阁仆妇受罚来威胁。
可即使吃饭大姐还是瘦了好几圈,衣衫也无心换,更是不梳妆,昔日温润馨香如白百合一般的大姐此事黯淡无光。
姐妹们落下泪来,谁也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得这么僵。
“父亲真是……”曦宁罕见批评起了顾介甫,“他怎么能这样啊。”
大家都觉得顾介甫平日里虽然板着脸,但很少责骂女儿,却不想他居然能这么威逼大姐。
“是啊。我以为爹爹最多就吓唬下大姐,怎么会如此动怒。”四娘子也纳罕。
只有顾一昭没说话,以顾介甫的性格,平日里无事时自然繁花锦簇,乐得做个慈和父亲来享受天伦之乐,可如今官位受威胁自然是弃卒保帅。
六娘子喃喃低语:“爹爹怎么不为以后想?若是大姐嫁过去与他结仇……”
大家都没回答。
当然是因为他已经权衡过利弊,知道大姐不能对他怎么样。
而且嫁到邓家后大娘子肯定还要仰仗顾介甫的权势,自然不敢与生身父亲翻脸。甚至她本人还要藏得严严实实,避免被邓家发现一丝父女失和的危险,否则被邓家发现越发要被欺负得骨头渣不剩下一点。
想通了这一点,小娘子们就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兔死狐悲的伤感。
曦宁更是眼泪狂流:“我不嫁人了!大姐你嫁去舅舅家吧。”,在这一刻她才明白没有亲娘和外祖父庇护,她根本就是另一个大娘子。
“说什么孩子话?”大姐拉她过来掏出手帕温柔替她拭泪,“这话让表哥听到后要多心的。”
小娘子们越发一个个眼泪汪汪。
大娘子本人倒没什么,还笑着跟妹妹们招呼:“以后不许再来了。”
小娘子们一个个擦眼泪擤鼻子,却都无计可施,半天才恋恋不舍散了:“大姐,我们明天再来。”
顾一昭留在后面,看她们都出去了,才凑近大姐,小声问她:“大姐如今怎么想的?难道就这么妥协了?”
曼宁无奈一笑:“这是爹的意思……”
卢家虽然疼大娘子,但他们违背婚约娶了二娘子,本就愧对顾介甫;祖母虽然疼大娘子,但比起孙女当然还是儿子更要紧些;顾温弘还在书院读书不知此事,可就算知道了他不过是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考中的书生,又有什么能力?
“姐姐就这么嫁过去,可……世孙呢?”顾一昭警惕扫了一眼附近看守的管事,小声问。
“他……”
曼宁凝滞的眼珠子透出一丝光彩,“他最讨厌别人叫他世孙,让我叫他仰公子。”
听大姐说仰鹤白这几年和萧辰一路入闽剿倭,大破倭寇占领的横屿,而后突围漳浦。
在宁德、兴化、仙游、福安辗转游击,神出鬼没,歼灭无数倭寇,靠着赫赫战功萧辰升任福建南路参将,他也成为了守御所千户。
大凡世家子弟都有恩荫制封官的惯例,但这两人小小年纪就能靠自己血肉挣出一份军功,可谓少年才俊。
“他若是回来知道大姐另嫁他人,该如何伤心?”顾一昭小声问。
曼宁眼中那丝光泽慢慢恢复,整个人也有些精神:“可……”,可他赶不回来。
她眼泪流了下来,又扭头胡乱擦拭:“也罢,这就是我的命。”
她握住顾一昭的手:“五妹,只当是我一场空想罢了。”,说罢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抽噎着再也连话都说不出来。
顾一昭走了出来,追上了姐妹们,心里却无法平静。
大姐姐那么好!
她还那么年轻,温柔沉静、熟读诗书、照顾妹妹们,即使早年丧母但未因此自怨自艾,相反总是积极乐观,像一轮月光温柔照映身边所有人,这样的女孩子,怎么能葬送在邓家那个牢笼里?
顾一昭攥了攥拳头。
从她穿越至今一直都在循规蹈矩:努力适应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规训,一举一动符合社会对闺阁女儿的规范,可以说她很成功,便是本朝最苛刻的道学先生都无法指摘出她行动的失衡点。
有时候她都以为自己的前世只是做了一个荒谬的梦境,自己本身就是土生土长在这个朝代的。
然而……
就像今天这件事,她当真能袖手旁观,心安理得继续遵循礼教规范吗?
顾一昭攥起的拳头松了又紧,攥紧又松。
不是夏天,但她后背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万一失败……
她想起刚穿越过来时逼仄的小屋、长着深绿苔藓的墙角、旁人的白眼……
若是被顾介甫发现迁怒于她,那就会比刚穿越来时更糟糕。
后续是拿她来顶婚,或许是将她嫁得更差……
俗话说得好,乱世先杀圣母。来到这样一个朝代要想活得好必然要放弃一些圣母心。
可……
脑子里没来由冒出四个字:自由、博爱。好奇怪,当她要放弃时这些昔日觉得好笑的准则忽然浮现心头。
没有人相信美好准则的新世界,真的值得她为之殚精竭虑吗?
顾一昭艰难吞咽了下,长长叹了口气,叫t住了姐妹们:“我有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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