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秦少英,一定是他!
今日他来了东宫,一定是他同长龄说了什么!
否则他挥刀砍他时,他为何心虚地连连后退?是他逼死了长龄!
秦少英!秦少英——
眼泪从眼角滑落,长龄,他的长龄,唯一真心待他好的长龄……卿云双眼赤红,将脸藏在被中,隐藏起无穷的恨意,他要杀了秦少英,他一定要杀了秦少英!
卿云在万春殿的偏殿待了三日,之后皇帝便未曾来过,待到太医说他已恢复完全后,便有个内侍捧来低等的青色内侍服给他,要他换上。
这几日,卿云已逐渐平静下来,对自己的处境也总算弄明白了,那日骤失长龄,他心神震荡,一时在东宫发了狂,之后便进了宫,无论是皇帝的眼线发觉的此事,还是秦少英向皇帝告了状,卿云悉数算在秦少英头上。
在他心里,秦少英已经是个死人了。
只要他活着,他必杀之!
低等的青色内衫上身,卿云面无表情地跟着前头内侍前行,不知不觉当中便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前。
两仪殿。
内侍领着他入殿,慢慢转到了偏殿耳房,门推开,大白天的,里头竟显得有几分幽暗。
耳房中已有了人,那人身着绯色内侍服饰,坐在正中间,两边分立了五个低等的绿衣内侍。
中间绯衣内侍见卿云进来,便吊着嗓道:“跪下。”
卿云定定地看着那人,面白无须,大约五六十来岁的年纪,脸上皮肉有些松了,说不清是慈祥还是阴鸷。
“看来还真是个不懂规矩的,来,教教他。”
那内侍话音才落,卿云身后门便被关上,两个绿衣内侍上前,一人一脚踢在了卿云膝后,直将卿云踢得扑倒在地,卿云方才要抬脸,两个绿衣内侍便一左一右上来,一手嵌住他的胳膊,另一手按在他颈后不让他抬头,两条大腿则死死地压着卿云的小腿。
“这便是咱家教你的第一个规矩,见了主子就要下跪,礼不可不敬,眼不可直视。”
卿云垂着脸,后颈被压得生疼,几要喘不上来气,他淡淡道:“公公要教规矩,开口便是,何必使强。”
那内侍吊着嗓子,幽幽一句,“打。”
话音才落,卿云小腿肚上便被抽了两下,他闷哼一声,火辣辣的疼痛立即从小腿处传来。
“在宫里头,主子说话,哪有你多嘴的份,”那内侍冷笑道,“主子不问,便不许多嘴。”
卿云心下一片暴怒的憎恶,立即明白了,这是皇帝派来“调教”他的人,他心中连连冷笑,一股郁气直冲胸口,又忽然想起刚到东宫的日子,那时一向都是长龄照顾他……卿云眼圈发热,双眼赤红地盯着地面,他哑声回道:“是。”
第76章
卿云受了足足两个月的调教,这两个月里,他单独睡在一间简陋的下房,晨起便去学各种规矩,教他规矩的“师父”是吴公公,据说是宫里头最会调教人的大太监。
卿云头一日便明了自身处境,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后悔,只想到长龄,心便很痛,他觉着哪怕重来一回,他应当也还是会忍不住挥刀去砍秦少英,只可惜,他武力低微,不能当场砍死他,替长龄报仇罢了。
事已至此,卿云也只能接受现实,东宫的从五品典内之位已和长龄一同离他远去,他心中只恨毒了秦少英,这种恨让他在悲痛之余保持了冷静。
吴公公不是长龄,宫里也不是东宫,长龄……也不在了。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从云端落入谷底,若再只一味自苦,那他也真是白活了一场。
卿云很“受教”,因为吴公公不是善茬,也不管他从前是不是太子心爱的内侍,稍有差池,吴公公便会罚他,除了第一日的小竹鞭打腿,宫里头惩罚不听话的奴才,又不见血不伤身的手段实在太多了。
卿云不想挨罚,他表现得极好,好到吴公公到了后头对他竟然和蔼可亲了起来。
身为宫里头的老油条,吴公公意识到这小内侍虽是皇帝从东宫要来,明摆着的东宫弃子,但其心性之坚忍,头脑之聪慧,绝非常人,他的眼光一向毒辣,不会走眼。
第二个月时,吴公公便不像是“调教”,反而是在传授了,平素也慈爱可亲了起来,每回还给卿云带些点心吃食,让他带回去吃,也叫卿云的日子好过了些。
那些点心,卿云都留着,夜里回到下房,便将那点心摆在屋子里的西北角,推开小窗,望着外头的月亮和星星发怔。
时至今日,卿云仍觉着那天就像是一场梦,不,整个他在东宫的这几年都像是一场梦,兴许那真的便是一场梦,他从来就没去过东宫,也便没遇到过长龄……
卿云伏下脸,将脸藏在胳膊里,眼泪不知不觉地溢出。
长龄,为什么偏偏是长龄……
秦少英。
泪眼之中射出浓烈恨意,卿云事后越想越觉肯定是秦少英逼死了长龄。
他不肯罢手,秦少英便去要挟长龄,长龄便立即呈书要离开东宫,兴许是后来觉着呈书离去难免会受太子盘问,而他的性子最禁不住的便是盘问,若是露了什么行迹,说不定两个人都得死。
卿云哭了一场,也不敢哭得太过分,李照从前说的也都是真的,宫里头太监是不准哭的,若是叫主子瞧出端倪,惹主子不快,是要挨重罚的。
卿云心中涌上恨意。
他原已经逐渐开始不那么恨了,便是李照,他既给了他尊荣官位,他心中的恨意便也渐渐被冲淡了许多,最重要的是,他有了长龄,有了长龄,他便不那么恨了。
可如今,长龄没了……
他好恨,他恨秦少英,也恨李照,是他们,是他们一起逼死了长龄!
卿云低声咆哮,双拳用力地砸向榻上的寝被,直到精疲力尽,这才沉沉睡去。
翌日,又是早早晨起,卿云用帕子沾了冷水敷眼,好叫人看不出他昨夜又哭了一场。
今日来带他的却不是平素那个小太监,而是又换了个人,卿云认得,那日在万春殿醒来,为首的便是这个内侍,他心下一紧,是皇帝要召见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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