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雾尚未消散的青山之下,陆寒紧紧握住苏小璃和小石头的手,鞋底碾压过幻境崩塌后残留的星屑。
炊烟从村口老槐树下的烟囱中袅袅升起,与远处铁匠铺传来的叮叮声相互交织。
那是他十二岁之前最为熟悉的声响,父亲总是在收工时敲击三下,呼唤他回家饮用红薯粥。
“寒哥?”
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过之后尚未消散的沙哑,沾满鲜血的手指依旧揪着他的衣角。
“那轮子……又要来了吗?”
陆寒抬起头。
云端的那抹银光比之前更为耀眼,轮盘边缘的符文不再呈现淡色,而是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宛如被淬火的剑刃。
他能够听见细微的嗡鸣声,与识海里上古剑灵残魂的震颤频率完全吻合——这绝非巧合。
“既然你不愿接受宿命。”
冰冷的声音在天地间轰然炸响,震得枝头的槐花纷纷坠落。
轮盘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张没有五官的脸。
“那我就让你亲手将它毁掉。”
苏小璃突然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陆寒低下头,看见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药囊上的流苏被冷汗浸湿:“是因果之力……他在锁定我们的命线。”
话音未落,陆寒便感觉后颈泛起寒意。
眼前的画面开始重叠——左边是怀抱打铁锤的少年在灶前添柴,右边是持剑而立的自己在血雨中仰头。
前一刻小石头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下一刻那双手竟变得苍老,布满剑茧。
苏小璃的药囊时而崭新绣制,时而磨损发毛,甚至出现一道他所熟悉的、被妖兽爪尖划破的裂痕。
“这是……命线重叠?”
黑水婆婆的手突然从他肩后抽离。
陆寒转过头,只见老妇正仰头凝视着轮盘,枯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在让你目睹所有可能的未来,逼迫你自行选择一条最为痛苦的道路。”
陆寒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自己挥剑刺穿苏小璃的胸膛,看见小石头跪在他的尸身旁痛哭至窒息,看见铁匠铺的炉火永远熄灭,青烟化作黑烟。
这些画面如此真实,以至于他的喉间泛起铁锈的味道。
“寒哥莫要害怕!”
小石头突然松开他的手,踮起脚用染血的手指在他眉心画了一道歪歪扭扭的镇心符。
“我娘说过,心神稳定,鬼怪便无法吓人!”
温热的触感从眉心蔓延开来。
陆寒望着少年眼中尚未干涸的泪水,却发现那泪水中映照着自己的倒影。
并非持剑的修士,亦非被宿命驱使的棋子,而是当年蹲在铁匠铺前,帮父亲磨锤头时,会因火星溅到手背而咧嘴欢笑的少年。
“我既非宿命,亦非执念。”
他喉结滚动。
“我是我自己。”
苏小璃突然松开他的手。
陆寒转过头,恰好看见她从药囊最里层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
盒盖开启时,一缕青雾飘出,混合着极为淡雅的苦香。
那是他曾在药王谷典籍中见过的描述:逆命香,以百年血参为引,用献祭者的心头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点燃后可在短时间内逆转因果。
“这是我……离开药王谷时,师父硬塞给我的。”
苏小璃的指尖在颤抖,却稳稳地将香插在三人中间的青石上。
“她说若有一日遭遇连天道都要碾碎的困局……就使用这个。”
青雾升腾的瞬间,陆寒听见云端传来闷哼声。
重叠的画面开始剥落,少年时期的自己、持剑的自己、所有虚妄的未来都如同被揉皱的纸张,碎成星点消散。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归凡剑意正在剧烈沸腾,不再是之前那道温和的白光,而是带着锐鸣的剑吟,宛如沉睡多年的猛兽终于睁开双眼。
他轻声说道:“去。”
剑虽未握于手中,却已然出鞘。
归凡剑意化作一道无形的利刃,从他指尖迸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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