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凝视着远处被撕裂的云层,蓦地忆起神秘女子手中的金线。
那线并非束缚命运的枷锁,反倒更似……
“哥。”
小石头的声音闷在他脖颈处,带着初醒的喑哑:“我似乎……知晓该如何做了。”
陆寒一怔,低头恰与孩子睁开的双眼相对。
晨光透过槐叶的间隙洒入,将那双眼映照得明亮透彻,宛如两汪盈满星光的清泉。
小石头的睫毛在晨光中轻颤三下,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原本清澈的瞳孔中浮现出一层雾霭般的光芒,恰似被春风拂动的溪面,然而在与陆寒目光交汇的瞬间突然凝固。
那抹光化作两簇小火苗,烧得人内心炽热。
“哥,我领悟了。”
孩子的声音比山涧晨露更为清冽,却字字撞击在陆寒的心坎上。
“命线闭环并非他人用金线将我们束缚,而是我们自己紧握着过去的伤痛不肯放手。就如同……就如同我总是梦见阿娘被山匪拖走时的哭声,总是想着倘若我能再长大些、更有气力些……”
他吸了吸鼻子,手指轻轻摩挲着额间的剑纹。
“可方才我发觉,那些执念在体内结成了茧,将真正的命线都包裹起来了。”
陆寒的喉结动了动。
他忆起昨夜小石头蜷缩在草垛中说梦话,哭着呼喊“阿娘等等我”。
忆起三个月前孩子握着烧火棍要与山匪拼命,被他拦腰抱走时指甲嵌入他胳膊的疼痛。
此刻,那些片段突然连成一线,他终于看清。
小石头额间的剑纹并非封印,而是钥匙,是孩子用自身的痛苦与执念,为所有人撬开了命线的茧。
“小璃。”
陆寒转头,发现苏小璃不知何时已跪了下来,与他视线齐平。
她的药囊歪倒在脚边,《天机药典》的书页被风吹开,最后一页的金漆字在她含泪的眼眸中泛着温暖的光芒。
她抬手为他拭去嘴角的血渍,指尖冰凉如刚采摘的薄荷:“他说得没错。我总是一心想着要为苏家报仇,连药草的香气都无法察觉……可方才翻阅书籍时,我突然忆起阿爹教我辨认紫丹参的情景——他说‘药草不记仇,人心才记’。”
老槐树的枝桠突然发出“咔”的轻微声响。
黑水婆婆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叶,叶面上凝结着一层薄霜,在她掌心缓缓融成水珠:“老婆子守护这孩子十年,一心想着要为他守护命线,却忘却了……”
她的声音哽咽在喉间,弯腰将小石头抱入怀中。
“忘却了最应当守护的,是他心中的那团火焰。”
“我们错了……”
沙哑的低语宛如一片碎瓦突然坠入深潭。
陆寒这才留意到,不知何时跪在断墙阴影中的轮回守碑人。
他原本佝偻的脊背此刻弯成一张弓,布满裂痕的手掌深深抠进泥土,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地面晕染出一朵暗红色的花:“我们看惯了轮回中的生离死别,便以为用命线束缚住人就能减少痛苦……可我们忘却了,痛苦是活过的证明,执念是爱的形态。”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竟有星辰闪烁。
“如今,应当由你们……应当由活着的人,自行描绘命线了。”
话音未落,天际突然炸响一声清越的钟鸣。
陆寒抬头望去,只见那道被撕开的云缝中倾泄下万千金色光芒,仿佛有人将太阳揉碎后撒向人间。
金光掠过小石头的头顶时,孩子额间的剑纹突然亮如白昼。
扫过苏小璃的药囊时,《天机药典》的书页无风自动,所有被墨笔圈出的药材名都泛着淡绿色的光,宛如在呼吸。
“寒哥!”
苏小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滚烫异常,连脉搏都带着热度。
“你看!”
陆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原本被命线闭环扭曲的天地正在逐渐舒展。
断裂的山尖重新长出翠绿的植被,干涸的溪流开始潺潺作响,就连老槐树上的虫蛀痕迹也在慢慢愈合。
更令他感到震撼的是,空中那道曾如钢铁般冰冷的金色命线正在崩解。
万千点金芒飘落在地,融入每一块岩石、每一株草叶,最终在更高处凝结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画卷之中,有拄着拐杖的老妇在晾晒草药,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追逐着蝴蝶奔跑,有身着粗布短打的少年在铁匠铺挥舞铁锤。
那便是陆寒自己,是在遇见剑纹之前最为平凡的清晨景象。
再往后翻阅,是苏小璃跪在药田边为受伤的鸟儿包扎翅膀,是小石头将最后一块烤红薯塞进流浪狗的嘴里,是黑水婆婆在月下为孩子缝补破洞的衣袖……
所有画面都笼罩着一层暖融融的雾气,却清晰得能够看见每个人眼角的笑纹、发梢的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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