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山坡方向,神情怔愣,直至老吴头的咳嗽声从巷口传来。
“阿寒!”
酒坛相撞的清脆声响与沙哑的嗓音交织在一起,老吴头提着两坛烧春,脚步踉跄地走进来,粗布围裙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酒渍。
他那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酒坛,眼角爬满如瓷片般的笑纹,说道:“听闻你小子今日修好了一把断刀?我这儿有一把祖传的老物件,锈迹斑斑,连刀鞘都快要烂掉了,你看看还能否修复?”
铁大娘擦拭干净双手,从砧子后方探出头来,说道:“老吴头,你总算舍得出门了。上次说要给小七酿的桂花酒,都拖了小半年——”
话未说完,便见老吴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展开之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那把短刀裹在破旧的布里,刀身覆盖着暗红锈迹,刀镡之上雕刻着半朵残莲,纹路细腻得仿佛是用针尖精心挑出。
陆寒伸手去接,指尖刚触碰到刀镡,掌心的剑纹突然泛起清凉之感。
这种感觉与修复断刀时的灼热截然不同,宛如浸于山涧溪水中,连呼吸都随之变得轻柔。
他捏着刀身靠近炉火,锈迹之下隐约透出些许青灰色,竟与他昨夜在梦中所见的剑纹颜色颇为相似。
“这刀……”
他拇指摩挲过刀背,锈屑簌簌掉落于砧子之上。
“好似在呼唤我。”
“呼唤你?”
老吴头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眼尾的笑纹却凝固住了。
他盯着陆寒泛红的耳尖——那是这孩子紧张时的习惯动作,问道:“怎样呼唤的?”
陆寒并未作答。
他的目光落在刀身上,锈迹突然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细小刻痕。
那些纹路仿佛具有生命一般游动着,在他的视网膜上投下幻影:九霄之上,云海翻腾如沸水,他(或者另一个“他”)手持长剑立于虚空,剑身上的刻痕与短刀毫无二致。
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在云间绽放如红梅,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呼喊着:“剑灵!归墟要塌了——”
“阿寒?”
铁大娘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温度透过汗湿的布料传递过来。
陆寒猛地回过神来,发现短刀不知何时已被自己握得发烫,刀身上的锈迹已然褪尽,露出幽青的底色,连刀镡上的残莲都变得完整,花瓣上还凝着如水珠般的反光。
“这刀……不简单。”
他声音沙哑,喉结动了动。
“似……似曾相识。”
老吴头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聚成了一团。
他伸手去接短刀,指腹在刀镡的莲瓣上轻轻一按,那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极小的“守”字——和他腰间从不离身的玉佩刻痕一模一样。
“果然……”
他望着陆寒发愣的脸,声音轻如叹息。
“你还活着。”
铁铺里的炉火“噼啪”炸响,惊得楚小七从水缸边跑了过来。
此青年刚完成挑水之务,裤脚尚有水珠滴落。
他凑上前来,瞧见短刀时,眼睛瞬间发亮,说道:“阿寒哥,您又将这锈刀变得崭新了?这比变戏法还要……”
“小七,去将灶上的红薯粥搅拌一番。”
铁大娘突然插话。她凝视着老吴头腰间的玉佩,又看向陆寒掌心中淡青色的剑纹,嘴角紧紧抿起成一条线。
老吴头仿若未曾听见一般,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寒颈间晃动的青铜坠子。
那坠子不知何时竟隐隐泛着微光,与短刀、剑纹连成一线。
“当年,你父亲将这坠子交予我时,言道‘倘若有一日,这孩子身上泛起青光,你便把刀交给他’。”
老吴头取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将短刀包裹起来。
“如今看来,时机已至。”
陆寒的手指紧紧攥住坠子,青铜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忆起昨夜梦中的剑鸣,想起修复断刀时那些重叠的记忆碎片,突然感觉喉咙发紧,问道:“您……知晓我是谁?”
老吴头并未作答,他重新将短刀包好,却并未放回怀中,而是塞进陆寒手里。
酒坛在他脚边滚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明日镇东头的百草堂要新进一批药材,小七那孩子惦记着人家的蜜饯,非要拉你去帮忙搬运货物。”
他拍了拍陆寒的肩膀,转身朝巷口走去,背影在晨光中被拉得极长。
“有些事,等你见到苏姑娘自会明白。”
“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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