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她发髻上所插的玉簪是崭新的,并非先前那支雕刻着小葫芦的旧玉簪;她裙摆上的药渍已淡得几乎难以察觉。
而真正的苏璃,其衣服下摆总是沾染着朱砂根的红色以及青黛叶的绿色。
忽然,黑雾开始剧烈翻腾涌动。
陆寒缓缓伸出手指,朝她耳后摸去——那里原本应有一处米粒大小的疤痕。
那是三年前,苏璃为帮他抵挡山贼,被碎石擦伤所留下的。
但此刻,那处肌肤光滑细腻,宛如刚剥壳的荔枝。
“你并非她。”陆寒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犹如开裂的瓷器,带着丝丝缕缕的痛楚。
苏璃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她指尖传来的寒意陡然刺入陆寒的血脉,她说道:“你明明就渴望……”
“我所渴望的,是她骂我臭铁匠,是她炸了炼丹炉还让我赔偿十坛蜂蜜,是她耳后的那道疤痕。”
陆寒紧紧攥住她的手腕,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骨头捏碎。
“这些你皆无法给予。”
言罢,他弯腰拾起铁剑,剑身上即刻有金纹“唰”地浮现,橙红色中闪烁着点点金色光芒。
“她从未以这般眼神看我——她望向我时,眼中带有炽热的光芒。”
苏璃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
她最后看了陆寒一眼,眼中终于出现裂痕,说道:“你会后悔的……”
“阿铁哥哥!”小桃的哭喊声终于穿透那层屏障。
陆寒转过头,看见小桃眼眶通红,手中紧握着半片桃花瓣。
这片桃花瓣,是当初他答应为小桃雕刻木剑时,从老槐树上摘下的。
“那、那个影子刚刚触碰到你心口时,我看见……”
小桃抽抽搭搭地指向他的识海。
“你识海中有一团光亮,就……就如同苏璃姐姐为你敷药时的那盏灯!”
陆寒抬手轻抚心口。
此处仍留存着幻影带来的冷意,然而更深处,一股暖意在涌动。
他蓦地忆起药王谷外的那片竹林。
彼时,他蹲下为苏璃捡拾药材,抬头便与她的目光交汇。
那并非幻影中那般温柔的眼神,而是带着一股倔强的光亮,恰似雪夜里尚未熄灭的灯芯。
此时,黑雾已全然消散。
大柱的血仍在有节奏地滴落,小桃身上的荧光再度变得极为耀眼。
陆寒俯身拾起铁剑,铁剑上金纹的橙红色比先前更为鲜艳几分。
他望向镇外飘溢药香之处,心中有个声音暗自低语:是时候回去了,应当去看看那个时常责骂他、炼丹炉屡屡爆炸、耳后有疤的姑娘。
就在他识海的最深处,那团因幻影触发的光终于有了动静——那是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其中藏着三年前在药王谷外,少年铁匠与那被逐出师门少女的初次对话。
陆寒的指尖尚留存着幻影消散前的那一丝凉意,然而识海之中那团被尘封的光却突然如沸腾的泉水般涌动起来。
他一个踉跄,手中铁剑上的金纹在掌心灼热发烫。
这并非令人难受的灼痛,而是一种仿若久别重逢时才会有的震颤。
一些记忆的碎片,顺着金纹的脉络瞬间钻进他的脑海,恰似被风猛然掀开的旧书页,哗啦作响地翻至三年前的暮春时节。
药王谷外,竹子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十六岁的陆寒背着足有半人高的铁砧,汗水将他身上的粗布短打浸透。此时,他恰好看见两名身着青衫的弟子推搡着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女。
那少女的药篓瞬间摔落在青石板上,里面的朱砂根滚落至他脚边,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她蹲下身子捡拾药材,头上的玉簪歪向一侧,耳后米粒大小的疤痕显露出来。
这疤痕触摸起来的感觉,与他刚刚触摸到的幻影截然不同,极为粗糙。
“我没偷丹方。”
她的声音虽轻,却如钉子般,瞬间钉入他的心底。
“我爹说过,药童的手要干干净净的。”
突然,画面切换至雪夜。
他背着昏迷不醒的苏璃一头冲进山神庙,柴门被北风吹得哐哐作响。
她烧得厉害,额头紧紧抵着他的锁骨,睫毛上还沾着雪粒。
他拆开自己的里衣当作绷带,用铁砧压着最后半块火绒,火星溅到她冻得发紫的手背上,她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阿铁……甜汤……”
他翻遍药篓,想寻些能暖身的药材,却在药篓的夹层中摸到半块烤糊的红薯。
这红薯,是她偷偷藏起来打算留给他当夜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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