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这股力量触及他的剑意时,犹如热水泼洒在冷铁上,“滋滋”作响,旋即消散。
陆寒用剑尖挑起一片野菊花瓣,说道:“上一回我求道,是为了生存;这一回……”
他稍作停顿,接着道:“是为了活出真实的自我。”
此时,大柱的砍骨刀“当”的一声,磕在另一根由雾气形成的尖刺上。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那屠户因常年握刀,手背上的皮肤粗糙不堪,此时手背上却满是汗珠。
但他仍咧嘴笑着,大声说道:“我不懂什么天命不天命,我只晓得,阿铁为我补过刀,给小桃编过草蚂蚱,还为镇西那老太太修过漏雨的锅。倘若阿铁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把刀第一个不答应!”
言罢,他将刀抡起,在空中划了个半圆。那刀带起的风,将地上的野菊花瓣卷起,一下子便将那一片雾气尖刺劈为两半。
小桃自大柱身后缓缓探出脑袋,其发间银铃再度作响。
此次声响,不似先前如暴雨倾盆,反倒犹如山涧清泉,清冽凉爽,悠悠然从众人耳畔淌过。
她伸手去接一片飘落的野菊花,指尖刚触碰到花瓣,那花瓣便蓦地闪过一丝微光。
这究竟是归墟蝶残留的力量,还是她天生具备通灵之能?
陆寒望着那点亮光,蓦地忆起于归墟长河之时,那些虚影的“他”所捧之光,原来皆是人世间这些琐碎而温暖之物。
那虚无使者,其由雾气凝聚而成的人脸已然扭曲变形。
显然,它未曾料到,一个平凡的凡人屠夫,加上一个能通灵的小丫头,竟能将它的攻势搅乱。
此时,更多雾气从门框、窗缝以及铁匠铺的每一道砖缝涌入屋内,宛如无数吐着信子的毒蛇。
然而,它们的目标不再是陆寒,而是小桃。
它终于察觉,这个能感知剑意波动的小丫头,乃是陆寒最为在乎、最为柔软之处。
陆寒见状,瞳孔骤然紧缩,高呼一声:“小桃!”
他正欲冲过去,却见小桃猛然举起那片闪着光的野菊,她发间的银铃瞬间响成一片,仿若炸开了锅。
那些朝她涌来的雾气尖刺,在距她三尺之处停住,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
紧接着,“嗤啦”一声,竟朝着虚无使者的方向倒卷回去。
这究竟是陆寒逆转九极封印后残留的力量在起作用,还是小桃的通灵体质引发了某种共鸣?
雾气中传来尖锐的嘶叫声。
那虚无使者的“身子”开始瓦解,幽蓝色的碎片如被风吹散的墨汁,在空气中渐渐变淡。
陆寒望着眼前这一幕,突然发觉自己识海深处一直沉睡的那股力量彻底松动。
有个温热且带着剑鸣声的东西,正从记忆的最深处涌起。
这是上古剑灵残留的魂魄,还是他在人间历经种种后淬炼出的新魂魄?
“阿铁哥哥,手。”
小桃从大柱身后钻出,将那片发光的野菊置于他手心。
野菊的香气,与铁锈味、砍骨刀的血腥气以及小桃发间银铃的清脆声响一同钻进他的鼻腔。
陆寒低下头,看到手心的光与后颈的金纹相互呼应,那些原本散乱的剑意碎片,正在这光中重新排列,形成一道他从未见过的纹路,似剑,似火,更似人间灶台上跳动的火星。
远处,药庐的窗纸又被风吹起一角。此时,苏璃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渐清晰。
她手中仍紧握着半块捣药杵,发梢沾染着药汁的绿色,正朝着铁匠铺快步走来。
陆寒望着她的身影,突然笑了。
他心想,原来最为珍贵的“道”,并非高悬于云端的规矩,而是能看见小桃的笑容,能听到大柱的呼喊,能等待苏璃前来一同泡蜜茶的平凡日子。
他识海之中的松动之感愈发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陆寒闭上眼睛,只觉一股力量顺着经脉游走。
这股力量,并非凌厉的杀意,亦非空洞的规矩,而是带着体温,属于他自己的剑意。
他捏了捏小桃的手,又轻轻拍了拍大柱的肩膀,最后望向门口正在逐渐消散的雾气。
“这一回,”
他轻声说道,声音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要让我的‘道’,照亮人间每一处需要光的地方。”
野菊香气弥漫之际,铁剑陡然发出一阵清亮的嗡嗡声。
陆寒后颈处的金纹亮得夺目,那些原本模糊不清、时隐时现的纹路,此刻清晰得仿若刻上去一般。
这金纹,乃是上古剑灵的印记,亦是他在人间行走过的每一步所留下的独一无二的痕迹。
当陆寒闭上双眼,后颈的金纹宛如活物,游移至他的指尖,每一道纹路都滚烫炽热。
他清晰地听见识海深处传来轰鸣声,这并非剑灵残魂的吼叫,而是他二十年来锻造每一块铁、修补每一口锅、编织每一只草蚂蚱所发出的声音。
这些记忆如碎成星点,而后重新汇聚成剑胚。
“此非宿命。”
他喉咙间发出低沉的笑声,声音里带着锈铁的质感与烟火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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