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的睫毛微微颤动,泪珠挂在眼角:“阿……阿……”
她嘴唇微动,突然露出笑容,且是哭着笑的。
“阿铁!阿铁哥哥!”
说罢便扑入他的怀中,那股冲劲差点将他撞倒。
“我想起来了!就好像脑袋里有团光炸开,把那些杂乱的想法都驱散了!”
“确有几分本事。”
陆寒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眼神却陡然变冷。
他明显能感觉到那些黑水童子的目光如影随形,好似紧紧黏附在自己后脖颈一般。
方才他动用剑意之际,晶石里的道源印记必定散发出了气息。
那灰袍客所言的“后悔”,莫非指的就是当下这般情形?
倘若他护不住小桃,也保不住大柱,是否真会为觉醒这剑意而追悔莫及?
“咳。”大柱蓦地闷声咳了一下。
陆寒抬头望去,只见大柱手扶砍骨刀,单膝跪地,额头的汗水已将粗布头巾完全浸湿。
“这些鬼物……妄图扰乱我的心智。”
他咧嘴强笑,然而那嘴角上扬的模样,比哭还要令人揪心。
“我杀猪已有三十年,见过的猪脑,比这雾气还要浓稠……”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呛咳起来,手中的刀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溅起的火星在黑雾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亮光。
陆寒只觉喉咙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他看到大柱脖颈处青筋暴起,犹如扭曲杂乱的树根。
还能听见大柱粗重的喘息声中夹杂着细微的呜咽,这是被回忆折磨的痛楚,比刀割肉身更为难受。
“退到我身后。”
陆寒站起身来,手中的晶石滚烫,已在手心印出红印。
湖底下棋的白子在他脑海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且与他体内的剑意一同震动,仿佛产生了共鸣。
那些黑水童子的低语声陡然增大,好似夜枭被踩中尾巴般尖锐:“道源!道源!”
小桃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大柱的刀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陆寒望着周围愈发增多的青灰色身影,感觉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声响。
他突然忆起铁匠铺里师傅常说的话:“淬火之时,最忌心浮气躁,火候一到,就需果断强硬。”
此时,他的剑意如烈火燃烧,让他浑身燥热。
大柱突然闷哼一声,砍骨刀当啷落地。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脸上汗水成串滚落,双眼却明亮得惊人。
“阿铁,你去保护小桃。”
他弯腰拾起刀,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大声喊道:“即便我想不起自己是谁,也定要护住你们!”
大柱手中的砍骨刀在黑雾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刀身击中一团青灰影子时,他的膝盖“砰”的一声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那种记忆被侵蚀的剧痛,好似烧红的铁钎直钻头顶。他紧咬后槽牙,牙齿咯咯作响,口中满是血腥味——可他偏要笑,嘴角染血,扯开嗓子吼道:“我往昔杀猪时,那些小猪崽子也是这般乱蹦乱跳!”
陆寒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看到大柱的头巾滑落至脖颈,额头青筋暴起,模样骇人至极,那青筋还随着记忆被撕扯的节奏跳动。
又瞧见大柱握刀的手背上浮现紫斑,这是被黑水侵蚀的痕迹。
还看到大柱挥刀的动作愈发不稳,却仍义无反顾地朝着青灰影子最密集之处冲去——宛如一根烧红的铁棍,誓要在黑雾中捅出一个洞来。
“大柱哥!”
小桃尖声呼喊,这叫声与黑水童子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
她紧紧攥着陆寒的衣角,指甲几近嵌入陆寒的皮肉,神色焦急地说道:“他们正在抓捕大柱哥的影子!你看呐,那影子!”
陆寒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所指方向望去。
不知何时,大柱的影子已脱离地面,被几团青灰影子拖拽着往雾中而去,其影子边缘参差不齐,仿若被钝刀切割过一般。
大柱突然静止不动,手中的砍骨刀哐当一声掉落于地。
他抬手欲抓自己的影子,却只抓到一把黑雾,嘴里喃喃道:“我……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本就略显浑浊的双眼,此时望向陆寒,又问道:“兄弟……你是谁?我怎觉……好似要护着谁?”
陆寒的心陡然一紧。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三天前的场景,大柱挑着两扇猪肉走进铁匠铺,还拍着胸脯说:“阿铁打铁的手艺,远比我杀猪的手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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