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远处白渊的冷笑声,但与昨夜相比,那声音已不再那么刺耳。
因为在更深处,他听到了更清晰的声音:张婶捣衣的节奏,王木匠刨木的声响,还有小翠在灶房里呼唤“阿铁哥吃饭”的声音。
这些声音,比剑还要锋利。
东方的天空已经完全亮起。
陆寒凝视着光网之外翻滚的黑雾,立刻明白了青莲婆婆所说的“天要变了”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变化的并非天空,而是人心中的那道光芒。
他渴望成为那个高举灯火的人。
小翠的母亲伸手摸向怀中的红布时,祠堂后墙的青瓦轻轻摇晃了一下。
祠堂后墙的青瓦再次摇晃,这次带起了一些细碎的土渣,稀稀落落地落在小翠母亲的脚边。
她的手在怀中摸索时停顿了一下,手指触碰到红布包裹的玉簪。
这玉簪是她已故的丈夫在山涧中发现温玉后亲手打磨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阿慧她爹啊。”
她轻声自语,目光扫过人群中欢快地为张婶擦泪的小翠。
小翠的发梢沾着晨露,笑起来就像初绽的野菊。
昨晚她补鞋时,针脚突然随着一股无形之力移动,迷糊中听见一个清冷却又温柔的声音说:“相信他,就能保护你们。”
此刻,那个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这声音,就是陆寒潜藏在凡人身躯中的剑意,也是村民们紧握灯盏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青瓦下传来指甲刮擦砖缝的声音。
小翠的母亲深吸一口气,紧握着红布冲进了祠堂的后院。
褪色的香案上摆放着三炷未燃尽的香,供桌下堆满了村民们昨晚偷偷送来的鸡蛋、山芋,用蓝布包裹着,还带着些许温暖。
她一把扯下红布,玉簪的凉意瞬间刺入掌心,簪头的银光闪烁不定。
这玉簪是她丈夫在矿洞救了一位四处游历的修士后得到的谢礼,据说在紧急时刻能召唤天地间的元气。
“我想成为结界的引子。”
她咬了咬舌尖,血与誓言一同溅在供桌上。
“只要能保护我的女儿,保护这个镇子。”
玉簪刺入掌心的那一刻,剧痛直冲头顶,眼前金星直冒。
然而,她看到供桌上的山芋突然发出金色的光芒,蓝布上的针脚也亮得如同繁星,这些光芒沿着她的血线钻入地下,仿佛无数金线将镇外的黑雾紧紧缠绕。
突然,天空“轰”的一声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陆寒正仰头望着那光网,原本淡金色的屏障突然变得炽热如熔金,连月光都被染成了蜜色。
他胸口的残碑再次燃烧起来,这次并非寻常的灼热,而是一种血脉相连般的震颤。
仿佛被封印的剑灵在欢呼,又仿佛整个镇子的心跳与他同步了。
“阿铁哥!”小翠的尖叫刺穿了晨雾。
陆寒一转头,便目睹了镇外山梁上那如墨色浪潮般翻滚涌动的景象。
白渊站在浪尖之上,黑色的大氅在阴风中呼啸作响。
他手中的青铜镜散发出幽蓝的光芒,镜面上漂浮着许多扭曲变形的面孔。
正是昨夜被黑雾吞噬的山民魂魄。
“凡人之力?!你们也敢用这种污秽之物与归墟对抗?“
他用力掐破指尖,鲜血滴在镜面上,镜中立即伸出无数漆黑的手,向光网抓去。
陆寒听到结界发出类似琴弦断裂的嗡嗡声,金色网的边缘开始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缝。
“婆婆!”陆寒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青莲婆婆。
这位老人家嘴角流淌着黑色的血,她手中的桃木杖上的莲花纹路也在剥落。
“净莲结界……需要活人的念力不断滋养。”她的目光扫过那些仍在欢呼的村民。
“他们尚未意识到危险……”
“我知道。”
陆寒的瞳孔突然燃起两簇幽蓝色的火焰——残碑中封印的双生剑意终于被信仰之力唤醒。
他甩掉外衣,露出结实的胸膛,不知何时,胸膛上出现了与残碑相同的剑纹。
铁锤在掌心发热,这并非温度所致,而是因为其中蕴含着村民们打造农具时流下的每一滴汗水、每一阵欢笑。
“我曾以为,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生存。”
陆寒跃上村口老槐树的树冠,声音如同晨钟穿透雾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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