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中紧抱着一个瓷瓶,突然间,瓷瓶变得异常滚烫。他本能地按住心口,因为瓶内装着用苏璃本命精血炼制的续命丹。丹药透过粗布衣服,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皮肤,连神魂似乎也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波纹。
“阿寒……你在哪儿?”
这轻柔的呼唤声,如同羽毛轻扫心尖,既痒又揪心。
陆寒的脚步骤然停下,仿佛被定住一般。雨水沿着发梢滴落至后颈,但他只觉得血液直冲头顶,头脑嗡嗡作响。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那是苏璃的声音。那个总是将药香藏于袖中,咳嗽时也背过身去,不愿让人担心的苏璃。
但她不是应该远在百里之外的药庐吗?他明明用了三重封禁保护着她。
“我听到你叫我了。”
这第二句话更加清晰,带着几分虚弱却坚定的语气。
陆寒迅速转身,雨水顺着眉骨滑入眼中,刺痛难忍,但他顾不得擦拭,目光紧锁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上。
树影中,一抹素白的衣角在雨幕中摇曳,宛如被风卷起、始终不肯坠落的树叶。
“苏璃?”他声音嘶哑地喊出,手中的铁剑哐当一声跌落地面。
那抹白色身影摇晃后站稳。苏璃紧握着半截断绳,那是他亲手系在她手腕上的封禁符绳,此刻正化作青烟,缓缓消散。
她的脸色比雨云还要苍白,唯有眼尾那颗朱砂痣红得惊人,仿佛能穿透这阴沉的雨天,烧出一个洞来。
“阿寒。”她轻声呼唤,声音中满是久别重逢的颤抖,“我总是说你像一块淬了火的铁,热得让人不敢触碰。”
“但刚刚……”她指向心口,“这里突然剧痛,仿佛有人在大声呼唤我的名字。”
陆寒的喉结轻轻动了动。
他回忆起三个月前,苏璃在为他抵挡噬心蛊时,也是这般微笑着告诉他“不疼”;又忆起她在药庐中咳得手帕染血,却仍催促他离开,说“别让打铁的你被烟熏着了”;还有今晨他离开时,她闭着眼睛紧握他的衣角,头发上还留着他给她的干花。
“你不该来这里。”他向前迈了一步,却又突然停下,“你的神魂……”
“已经苏醒了。”苏璃打断了他的话,缓缓向他走去。
雨水打湿了她的秀发,却无法掩盖她眼中的光芒,“方才在梦中,我看见你站在乌云之下,手中铁剑颤动不已。”
“你说‘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消失’,但你自己呢?”
当她走到他面前,陆寒才注意到她步履不稳,脚步轻飘如同踏在棉花上。他本想搀扶她,但手伸到一半便僵住了。为何?只见她手腕上的封禁符绳已全部断裂,皮肤下隐约可见青紫色的咒痕,那是九幽冥咒的余毒。
“是你啊。”苏璃突然伸手,按在他心口那发烫的瓷瓶上,“这丹药里我加入了分魂引,本打算等你达到化神期再用……”她微微一笑,继续说,“但你总是不顾一切地冲向危险,我实在等不及了。”
陆寒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
他记起苏璃曾说过,“分魂引”是药王谷的禁术,需要施术者以神魂为引,且必须与受术者心心相印。
原来,她早已为自己准备了后路。她,并非那个只知躲在药炉后的清冷女子。
“跟我走。”他突然弯腰将她抱起,“白渊在轮回碑设下了杀局,你不能……”
“阿寒。”苏璃伸出指尖,轻抚他沾血的下巴,“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时吗?”
“在青竹镇的破庙,你为我挡下了三个混混的刀,自己后背被划开三寸长的伤口,却还笑着说‘铁匠不怕疼’。”
陆寒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怎能忘记?那天苏璃蹲在他身边,用草药为他敷伤口,她发间的木樨香与血的味道交织,如同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你曾承诺带我游历名山大川,一起在东海观赏日出,甚至攀登昆仑摘取雪梅。”苏璃的声音柔和,宛如一声轻叹,“但你总是先行一步——深入矿洞寻觅冰蚕,潜入秘境搜寻续魂草,甚至不惜与白渊的人拼死一战……”
她的手指轻轻滑过陆寒的后颈,触碰到那道旧伤疤,那是三年前他为她挡下雷火符留下的痕迹。“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话音未落,他们的意识突然被拉入一片茫茫的白雾之中。
当陆寒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置身于青竹镇后山的山谷之中。
山谷中满是野菊,生机勃勃,微风吹过,飘散着淡淡的药香,那是苏璃钟爱的木樨香气。
“这是……”
“我们的意识空间。”苏璃牵着他的手,向山谷深处走去,“我用分魂引将你带入了这里。”
她指向崖边的一株野梅,“你曾说待它花开时要折枝送我,但去年冬天你前往北境斩妖,待你归来时,花早已凋谢多时。”
陆寒感到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曾在那梅树下藏过一枝干花,用粗布包裹,藏匿在铁匠铺的房梁之上。
“阿寒,你总说自己如同一块冰冷的铁。”苏璃在崖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你知道吗?
那天我在药庐昏厥,听见你在门外对青莲婆婆说‘若她无法苏醒,我愿斩断这世间的因果’。”她的手轻放在他的心口,能清晰感受到那里跳动得异常急促:“你看,这里比谁都炽热。”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悠扬的钟声。
陆寒抬头,透过白雾看到了轮回碑的轮廓,碑上的刻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一个弯腰驼背的身影从碑影中走出,那是石碑守灵人,手中紧握着半块破旧的青铜灯。
“小家伙,我们又见面了。”守灵人的声音如同老树根在石缝中摩擦,“你知道这轮回碑为何刻有‘正邪同根’四字吗?”
陆寒毫不犹豫地挡在苏璃面前:“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正邪之间本无明确界限,正是人类的执念将它们区分开来。”守灵人指向碑文,嘿,那些刻痕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化作两条相互缠绕的龙。一条龙的鳞片闪耀着金光,格外耀眼;另一条龙身上的黑色纹路如同墨汁般深邃。“你体内的上古剑意与白渊的九幽冥咒,本是同一种天地意志的两面。”
苏璃轻抚他的肩膀:“难怪你总是感到那股杀人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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