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说阿铁哥是个好人,李婶说阿铁哥帮她修过锅,王木匠也说阿铁哥打的犁头最好用……”
小翠一边哭泣一边责骂,每句话都带着哭腔。
“你们为什么要来抢我们家阿铁哥啊!”
青鳞在铁砧旁剧烈咳嗽,血沫溅到了蛇形玉佩上。
他望着那个挥舞断扫帚、满脸泪痕的小姑娘,突然想起了教中密卷的记载——上古剑灵转世,总是伴随着凡人的因果。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相信,相信这铁铺里的煤烟、断扫帚,以及那把磨得锃亮的铁铲,都是锁在剑身上的凡间业火。
“够了,别闹了。”
那沙哑的声音仿佛老榆木门开启时的声响。陆寒甚至没察觉到老孙头何时站在了破门框边。
夜风一吹,老孙头腰间墨绿的剑穗翻飞。
老孙头手中握着半截断剑,剑刃缺了一块,长达三指,但剑刃依旧寒光闪闪。
这光芒映照下,老孙头眼角的皱纹似乎也透着寒意。
陆寒转头一看,便注意到老孙头掌心的老茧,与自己的一模一样,连位置都丝毫不差。
“你都明白了吧?”
老孙头将断剑举起,那缺刃处突然发出嗡嗡声,仿佛剑脊内有活物在挣扎。
“无剑……”
老孙头手腕轻轻一抖,断剑便划向青鳞腰间的蛇形玉佩,玉佩瞬间化为粉末。
“也能无敌。”
青鳞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看到自己丹田处冒出黑雾,那是幽冥宗控制外门弟子的“蛇毒印”,此刻正被断剑的寒光搅散。一瞬间,青鳞的修为尽失,痛得他直接昏厥过去,瘫在地上如同一摊烂泥。
陆寒凝视着老孙头手中的断剑,同时伸手轻抚自己腰间缠绕着破布的剑鞘。
当他揭开破布时,便发现鞘口的断痕与这半截剑刃完美契合,严丝合缝。经过三年的擦拭,他终于明白,自己每天擦拭的并非破旧的剑鞘,而是剑的另一半。
“你究竟是谁?”
陆寒询问,声音微弱,几乎像是打铁时风箱的低鸣。
老孙头却露出了笑容。他轻轻地将断剑放在铁砧上,剑刃刚一接触砧面,陆寒便听到了记忆中那清脆的嗡鸣声。
昨夜火星四溅并非剑鞘所致,而是剑刃在回应,回应着铁砧的温度,也回应着他手心的老茧。
“是时候离开了。”
老孙头转身步入夜色,身影逐渐融入墨黑的云层之中,只留下一句话:“去铁匠铺后院,老槐树下埋着一本书。”
陆寒愣愣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回忆起三年前初到这个小镇时,是老孙头带他去见了里正;又想起每月初一和十五,老孙头都会送半袋新米到铁匠铺;还想起老孙头讲故事时,总是喜欢讲述“凡人持锄头可战胜神仙”的故事。原来,那些故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专门讲给他听的。
“阿铁哥?”
小翠吸着鼻子,扯着陆寒的衣角,手中紧握着扫帚杆。
“他们……都不动了吗?”
陆寒低头一看,只见三个影蛇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抱着被砸断的手腕,有的捂着塌陷的鼻梁,最惨的那个脸上满是血迹,正痛苦地往门外爬。
他蹲下身子,用铁铲挑起青鳞腰间蛇形玉佩的残片——玉芯里刻着一个特别小的“幽”字,与三年前追杀他的人身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他们都没法动了。”
他轻轻摸了摸小翠的头顶,手指尖沾上了小翠脸上的煤灰,然后说道:“小翠,去烧壶热水,给李婶送一碗去,她昨晚说心口疼。”
“哦。”
小翠吸了吸鼻子,向灶房跑去,又回头问道,“阿铁哥,那你……”
“我来收拾这里。”
陆寒拾起地上断了的扫帚,清扫着满地的碎玉、断刀和血迹。
铁砧上的断剑仍在微微颤动,他伸手轻触剑刃,凉意顺着指尖流入血脉,但已不再有昔日的灼痛。
他现在能品味出这凉意中的味道——铁锈味、煤烟味,还有每天清晨第一炉炭火的温度。
后半夜,风突然变得温暖起来。
陆寒清扫到墙角时,发现了一块被踩碎的芝麻糖。那是小翠常揣在口袋里的,刚刚在打斗中不慎掉落。
他捡起芝麻糖,用袖子擦了擦,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围裙口袋。
老槐树的枝叶在头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寒抬起头,目光投向东边的天空,那里正泛起鱼肚白。
他不禁想起了老孙头提及的那本藏在老槐树下的书,以及断剑与剑鞘合二为一的那一刻,还有青鳞最后凝视他的眼神中那一丝恐惧。
那恐惧并非源于剑,而是源于人。
“阿铁哥!阿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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