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外间坐下,而喻青下意识地往里看了看。
“还在昏睡,有人伺候着。昨晚歇了没多久,到了四更天又发起高热,迟迟不降,说了半天的胡话,太医忙活到天亮才好些了。”
喻青一蹙眉,道:“他说了什么?”
瑞王的表情闪过一丝矛盾,随即淡淡道:“没什么,就是瞎叫人,一会儿叫母亲,一会儿叫皇兄,一会儿叫你的……别的本王也听不清。”
其实谢廷昭只是有些不爽。
真相是谢璟唤喻青的次数比唤他多了不少。
算上世子之类的称呼,那就更多了。
他不想承认,也没跟喻青说实话,假装自己还排在喻青的前面。
喻青方才一瞬间其实是有些担心谢璟会不慎泄密的,不过看瑞王对自己态度没什么变化,觉得可能不大。
但是瑞王的回答让她一时怔愣。
没想到自己在谢璟那,都能和这两人相提并论了。而且,瑞王似乎还并不意外。
她定了定神,又问道:“为何会高热,太医有说法吗?臣以为心悸之症缓过来就无大碍了。”
“兴许……”瑞王顿了一下,又摆摆手,道,“罢了,等他醒来再问问他吧。太医说是惊厥引起的。”
喻青却不大信服,觉得太医很不负责:“惊厥高热一般都是小儿才有,殿下如今已经成人了,怎么还会如此虚弱?别是有什么问题。”
瑞王道:“本来底子就不好,前些年消耗了元气,总归是比旁人差一些……另外他小时候被蛇惊过一次,爬进了他寝宫里,把他身边的宫人毒死了。这次必然吓得不轻,五志过极,皆可化火。”
这简短的一番话,喻青却觉得理解有些困难。她滞涩道:“我并不知晓这些。”
瑞王道:“蛇么?本王从前亦不知。上回是审问皇后宫人时,那些人一口气把过去十几年做的恶都招供出来了,这才知晓,很多东西他也没有同我和母亲讲过。”
喻青心潮翻涌。
她记得自己带谢璟去檀音寺那次,他被一条无毒的小蛇吓到了。回来的时候一路都很紧张。
原来他真的很害怕。
公主的真相大白之后,尽管很多往事细节都历历在目,但是喻青并不会再去深思。
毕竟谢璟很狡猾,又极擅长伪装,现在他扮起公主都像模像样,从前只会更加真实、手到擒来。她还以为那些大多是他为了让别人卸下防备的手段而已。
她垂下眼睛,扶住了额角,低声道:“……昨夜……殿下察觉不对劲了,但臣没有进他的营帐查看……确实是疏忽大意,是臣的错。”
喻青平日礼仪周全作风清正,但在朝局上一向是强势的,利落干脆,不会相让,本身做事也难有失误,自然从不告罪。
瑞王第一次听他如此自述,顿了一下,也道:“有心加害,防不胜防。”
他心下也很疑惑,喻青这回怎么如此正人君子了,有营帐都不进。按他的构想,两个人背地里肯定会卿卿我我。这段时间他也没太顾得上谢璟,难道这两人又有了新的矛盾?
看喻青十分自责的样子,瑞王也不追问了。
他道:“本王也未料到有人这么早就出手,太心急了些。倒要看看他们是有什么底气,敢在此时来挑衅,那本王就奉陪到底。”
喻青想了想,道:“按之前拿到的情报,那些世族有尚在观望的,即便有心,这么短的时间也来不及筹备太多。但凡谨慎些就不会在此时动作,这不是打草惊蛇么?这猎场禁卫重重,出事了更会严加防守,想谋反除非现在能调兵。”
瑞王眯起眼睛,思索道:“是如此。像是有谁沉不住气,一时冲动……从阿璟回京以来,就有人针对他……不,在他回来之前就不对了。他们对他的仇恨来得奇怪。甚至不知从何而起,他也并非惹是生非之人……”
喻青沉默片刻,瑞王以为他有什么见解,却听他道:“……殿下平日里,都叫他阿璟么?”
瑞王:“……”
他心想,罢了,两个情种。
喻青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傻话。可是,她现在这一颗心确实全都是谢璟。
瑞王道:“璟是他小字,你不知?”
喻青道:“臣知道。”
她一直都记着,这还是重逢时谢璟对她讲的。尽管封王之后有了新名,但喻青在心里也习惯了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外人大概都不了解,就会显得特殊些。现在听瑞王这么叫,她心中还有种不可名状的怪异。
瑞王多嘴问了句:“那你不叫这个,叫他什么?”
喻青:“……”
她望着瑞王探究的目光,脑中卡了壳,一时失言说了真话:“叫……公主。”
瑞王:“……?”
他有点搞不懂年轻人的趣味了,一时无语。但是仔细一想,又道:“行吧,是挺像公主的。”
两人一番简短交谈并未持续太久,快到了秋狝仪式的时辰,瑞王今年主持典仪,喻青也要去护卫圣驾。
她在皇帝近处,目光由近及远,扫视过那整齐肃穆的人群,心想,害了谢璟的就在里面。
上次谢璟在她眼前落水,她还曾疑心他栽赃嫁祸,现在,她已经分不出心去质疑什么了。她一想到谢璟的脸,就心口发闷,甚至站在台上,不由自主地开始敌视在场的每一个人,觉得谁都有责任,她自己也有。
她经历过很多凶险万分的场合,但过后感受都会淡去,只有这一次,越想越后怕,害怕得近乎失措。
如果谢璟没有那么敏感、细心,会怎么样呢?如果他晚上糊里糊涂地歇息了,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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