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陛下跟前,桑青筠又难以避免地开始胡思乱想,想是不是真的因为她耽误了时辰,影响了行进的路程,这才惹得陛下不悦。
桑青筠本就才因为失去至亲而痛哭过,而陛下正是今日给了她温暖的人,所以对他一言一行都格外在意。
就好像有种,明明他待自己已经足够好了,可她却蹬鼻子上脸,心安理得的使用着他的好还一意孤行不肯走,甚至都不肯为他稍作考虑。
但桑青筠不是持娇放纵之人,她只是没注意时间,并非故意恃宠而娇。
若真的因为她耽误大事,她愿意领受责罚。
月光从小小的窗口打进车里,她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又想起来时陛下的主动,情不自禁用力地绞起来,想用帕子擦干净她的手指。
可沾了泥土的手不用水洗是洗不干净的,不管她怎么用力的擦拭,手掌始终沾着一层泥垢。
就在她更加用力地想把手弄干净,别丢了陛下的人的时候,谢言珩却一把将她的手牵了过来,任由脏兮兮的手在他的掌心不安扭动,闭目养神的动作未停。
“等回去用水洗。”
说罢,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垂眼看向桑青筠,没头没尾地添了句:“时间正好。”
桑青筠顿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眼底缓缓洇出一片湿热。
陛下说,时间正好,所以不曾因为她耽搁行程,时间正好,所以她不必为此惴惴不安感到内疚。
那么他说,嗓子哑了还说这么多话,其实不是不耐烦,而是不想多余的解释,只是转移话题,并且关心她。
桑青筠轻轻嗯了声,安心地把带着谭公公坟前泥土的手放在陛下掌心里,不再挣扎。
陛下总是这么别扭,什么都不肯说得明白一点。
天色已晚,马车再次悄无声息地入队,除了在陛下周围的几架车听到了动静以外,此次临时出行并没惊动太多人。
队伍马上就要重新整装待发,桑青筠回到自己的马车旁,由着蔓姬用水壶给自己倒了些清水洗手,登上了自己的车驾。
虽说没多少人知道陛下带着桑青筠出去了,但是嫔妃们却有好几个都知道她去了陛下的马车,此时天黑了才回来,定是做了什么好事。
尤其是出来透气的妍容华,眼睁睁看着她进去和出来的时候不一样,居然有闲情逸致换了个发髻,不禁嫉妒使然的嘀咕了几句:“我怎么不知道陛下还会挽发了,这是什么新鲜发式,怎么以前宫里没见过?”
她原本只是和自己的贴身宫女酸几句,谁知前头窗户口掀帘露出了聂贵嫔的侧脸,轻笑着说:“这是朝云近香髻,先帝在时宫中最有名的发式,也是当初太后最喜用的。据说先帝极喜欢太后梳这个发式,甚至下令不许宫中其余人再梳。久而久之,一是忌讳,二是渐渐淡忘,自然也就没人梳了。”
妍容华暗中说酸话被她吓了一跳,偷偷翻了个白眼,却不敢在这时和贵嫔对上,只敢叽歪明嫔:“先帝给太后的殊荣,她也配?也不看看伺候陛下才多久。”
聂贵嫔温声笑道,慢悠悠地说:“是啊,明嫔天资高,又得陛下宠爱,这才入宫多久?就封为嫔位了。”
“若不是今日,连本宫都不知道陛下还会挽发,倒是大开眼界了。”
马车里的大公主稚嫩的笑声传出来,银铃似的悦耳可爱:“我也要父皇,扎辫辫!”
聂贵嫔无奈地放下帘子,语气中却不掩对公主的宠溺和自豪:“好,瑶儿也让父皇给你扎好不好?幸好还有你这个机灵鬼,不然母妃可怎么活呀?”
车窗外,妍容华却将这话都听进去了,心中更是艳羡惆怅的很。
是啊,她虽说是主位以下第一人,可不光位分一直没再动过,陛下也许久不来她宫里了。
陛下不来,她的肚子怎么会有动静?
就像聂贵嫔一样,虽说只是有个女儿,可陛下宠着公主,她就多得是见到陛下的机会,还愁时间长了不能母凭子贵吗。
说起来,她从前也是有些恩宠的,先是新人入宫以后少了些,自从明嫔册封后,更是连一星半点都分不到了。
若长此以往,她岂不是很快就要被明嫔压在头上,将来更是没什么指望了。
尤其是一想到皇后如今更抬举明嫔,已经很久没提过举荐她这回事了,妍容华的心里便更不平衡了。
但想归这么想,妍容华却也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
虽说皇后临行前交代过,让她们多多想法子在秋猎时得宠,好趁纪嫔势弱分一杯羹,争取和明嫔平分秋色。可得宠哪儿有这么容易,她若有这个脑子,当初还听皇后的做什么。
这么想想,妍容华又忿忿地嘀咕了几句,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去了。
从长安到围场的路要走上七天,昨日正午出发,七日后正午到达。
桑青筠掀开帘子,一入眼便是一个连一个的帐篷,区域也早已划分好,一切万事齐备,只等着众人入住。
蔓姬扶着她从车上下来,恰好一阵清冽的秋风吹过,带着阳光和木质的芳香,立刻驱散了坐车多日的阴霾。
这是她第一次来皇家围场,只觉得极目远眺都有种心胸开阔之感。
天空低垂,绿草如绒,天上的云团好似伸手可触,一眼都看不尽草原和天空的边际。
今日天气正好,日光洒下一片碎金,更是增色几分。
围场的好风光无疑是一剂好药,嫔妃们一下车,陆陆续续便听到了几声赞叹。就连聂贵嫔牵着的大公主都开心的拍起了小手,看起来很是兴奋。
伺候嫔妃们的太监早已在此处候着,一见完礼,便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引着她们往自己的帐篷里去安置。
等进了自己的帐篷,蔓姬扶着桑青筠坐下,低声说:“秋猎随行人员有限,难免处处不方便些,您这次出行只带了奴婢和闻蕤,其余粗使都得指望围场里的,倒是委屈您了。”
桑青筠温声道:“这条件已经比在御前时好多了,我那会儿不还是只有你一个?再说了,也不光我,就连聂贵嫔都只带了四个宫女,她还带着大公主呢。”
今年秋猎,皇后身子不便未曾出门,裕妃留守宫中也没有参加,皇嗣之中,能来猎场凑热闹的只有大公主。
没了顶上压着聂贵嫔的人,她们母女这几日倒是风头无限。
陛下除了处理朝政上的紧急状况外,最经常的便是陪着大公主在帝驾里,偶尔行军修整的时候,能听到孩童快乐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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