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声称要大范围进攻的当晚,奉系主力就悄悄跑了,退回关外老家,靠黑土地当土皇帝去。
軍情处处长隋朱提供的情報精准,把对方兵力部署、后勤线路、乃至高层官员的逃亡计划都摸得一清二楚。密电经由他的电台,化为简洁冰冷的坐标与指令,送达临时指挥部。
战局于是呈现出一边倒。李崇的部队和南方其他几支先鋒师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炮声一响,城门便从內被絕望的守军打开。巷战零星,硝烟弥漫在红墙黄瓦,没有多少血腥气,反倒像是陈腐消散后的新生。
前进、摧枯拉朽、只是往前。
杀。
李崇依着情報,和南方的友军协同作战,切割、包围、劝降、占领。军靴占据前朝御道,士兵穿梭古都胡同,军阀就和前朝一样,被履带碾成旧日泡影。
中央商会跑的跑散的散,大小商人噤若寒蝉,隋和光暂时接管了北平经济。
北平某家銀行大厅空旷,前不久行长刚刚携姨太太和巨款跑路,留下一座大窟窿。
民情激愤,要銀行破产清算后赔钱。
大理石地面映出皮鞋冷光。隋和光在清点完办公室資料、档案楼文件后,最后清点保險库資产。
职员核对着名册,到某一条时,茫然地呼唤:“隋司长……”隋和光如今暂任财政司司长、北平商会会长兼央行行长,他这个长能当多长,就要看李崇的枪有多长了。
职员问:“您在我们银行存过东西吗?还是同名同姓呢?”
保險櫃名册中,有一条是“隋和光”。
但隋和光没存过任何东西。
按理说櫃员要全程陪同清点剩余资产,虽然大概率,好东西都被原行长顺走了,只剩一筆烂账……旁边大兵板着驴脸,柜员作为牛马,并无一争之心,留下钥匙,同手同脚退到保險库外。
保险箱一个个拉开,内部空间不大:威士忌、鱼子酱、毡帽,骨灰盒、色情刊物、头发、油画……属于“隋和光”的保险柜里只几份文件。
文件封面签字是玉霜的字迹。
里面写道,他以“隋和光”为户名,在北平五家银行租了保险柜,里边放的文件相同,每个文件袋的夹层附着一根金条,合起来就是玉霜的全部积蓄。
文件是一份遗嘱,财产分配一页中,立嘱人写的是“玉霜”,配偶写的是“隋和光”。
这时候华夏的遗嘱体系都是舶来品,遗嘱很难生效,律师水平参差不齐,也没人彻查客户身份。比起遗嘱,不如说这是玉霜的遗书。
【我就不祝您顺遂一生了,那是假的。】
玉霜最后写道:【我祝你失而复得,柳暗花明,絕境逢春。】
保险箱表面光滑如镜,映出遗嘱上“玉霜”的签字,也照出隋和光沉寂的脸。玉霜死后他就很少再照镜子,陡然看见自己的脸,竟然觉得陌生。
隋和光一个人在保险柜前站了许久。
他取出那两份薄纸,用火柴点燃。纸页卷起焦黑的边缘,灰烬飘落。随后他关上箱门,彻底封存了这段往事。
走出银行,寒风扑面,北平的春天总是来的气势汹汹。隋和光被风里的沙子迷了眼,掌根摁了摁不适的眼睛。
等见李崇竟等候在门外。
他一身挺括的将官军装,手臂上搭着一条狐裘。见隋和光出来,李崇大步上前,无言地将狐裘展开,严严实实拢在他肩上。
李崇好像看不见隋和光眼睫痕迹,一句都没多问。
雪白的狐狸毛里探出一张雪白的脸,可惜,美人不解风情。“你家的事处理好了?”
李崇神色自若,理所当然地说:“李峻李灵还活着,他们算账管家比我厉害。太爷听说我成家了,要我来多陪……家里人。”
李崇差点脱口而出“媳妇儿”。
隋和光默认了“家里人”这说法,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被占口头上的便宜,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话音未落,就被一阵清脆的笑声打断。
不远处,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正着同一个男学生争论。女孩扬起下巴,声音清亮:“自由就是我可以剪旧的辫子,也可以扎新的辫子!民主就是先生说的,谁都能给自己做主!”
男孩急得面红耳赤:“可、可先生说做主也要講規矩!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規矩也是人定的啊!”女孩反驳:“南方来了新政府,说要讲新规矩,让大伙儿都能说话…”
南方步步逼近,民主的号角即将吹到大江南北,连几岁的小孩都“主”个不停,说自己要做自己的主。
李崇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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