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禁之外,他偶尔会帶隋和光出门。最远的一次是海边,租界区。他们穿同款式的衬衫短裤,租了躺椅和阳伞,消磨下午。
“換个地方曬太阳,对身体好。”玉霜说话老气横秋,眼睛却时不时去望海边——他会游一点泳,但没有下过海。
隋和光戴上墨鏡,看不清视线,但玉霜确定他在揶揄自己:“玩去吧。”
玉霜扳弄墨镜腿的手指一紧。
上过床以后,隋和光就没这样轻松地跟他聊过天了。
隋和光明明在太阳底下,可说话凉阴阴的:“你游你的,我曬我的,过个好周末,可以吗?”
玉霜说:“我又不会在这儿跟你……”
隋和光已经躺下来了,抻平的腿白得晃眼,像镀了层釉。他是晒不黑的体质。玉霜盯着,咽回去辩驳。
隋和光靜靜看着,看玉霜脱下上衣,走向大海。
換魂让他们的身体无限趋近,但青年正处在二十歲的鼎盛期,还没有受过太多伤,还有压制海浪的心气。
隋和光二十歲驻守的第一个地方,也是海边。他遇到李崇,两人殺了很多倭寇,流的血够把沿海一片染红,但他们很难抽空来海边。
隋和光喜歡太阳,也喜歡海,但腿上有旧伤,不敢长时间下水。李崇体力很好,隋和光不想露怯,只说我不想游,你自己狗刨水去。李崇就故意游很漂亮,挑衅他。
之后隋和光与李崇漸远,殺的人也从倭寇变成同胞,隋和光也再没有机会来到海边。
也再没有二十歲的心气。
这一刻隋和光有动摇——如果就这样,在日光下海风里,过完这一生呢?
玉霜没游多久,因为远远望见,有人接近隋和光。
是他雇的護工,负责照顾一个活死人。医院离海滩不远,想必護工是先联系公馆、了解到主人行程,再赶过来的。
“一个好消息,”护工很兴奋,“老先生醒了!米歇尔医生说他脱离危险,不久就能出院……”
“辛苦。”玉霜换回衣服,边擦拭头发,边漫不经心截住护工的话。“按合同的薪资翻两番,三天内我会打给你。”
护工看他神色不对,找借口先告辞。
——隋靖正老辣狡猾,那天被隋翊掐住脖子,閉气假死。隋翊心神不定,见他没了呼吸,没有确认就离开。
玉霜竟然没有殺了隋靖正,还请了护工。
“我去的时候他颈上有掐痕,想必是靠閉气装死,保住一条命。”玉霜简单解释,径直问:“医院离这不远,陪我去看看‘父亲’?”
病床上的人不过五十,原本头发尽黑,现下白了大半。
隋靖正虚弱不堪,浑浊的眼珠倒映交叠的人影——玉霜与隋和光相偕进来,站在他病床边。
玉霜贴心地,帮隋靖正压好床单,告诉他这段时间的事:隋府葬礼,港口易人,兄弟失踪……
与床上快要病死的人相比,玉霜看起来更是风华正茂。
隋靖正手指抽搐,抓挠床单,像垂死的蜘蛛。玉霜将他的手扯起来,放回被子。
“小时候您讲究仪容,哪怕夏天,也教儿子要和衣而睡,”玉霜像天底下最孝顺的儿子,说:“我都还记着。”
隋靖正目眦欲裂。
“以后每周,我都带夫人看望您。”
走出医院,也没有回海边的兴致,玉霜带隋和光回公馆。一路无话。
进卧室。更衣。
玉霜自后朝前,手臂环过隋和光,边解他领口,边问:“没有想问的么。”
“你,”隋和光一顿,“怎么知道和衣而睡的规矩?”这是二十年前的规矩了。如今隋府人换过好几批,玉霜哪怕套话下人,也不该知道。
玉霜反倒面露疑惑。
他解开袖口,露出小臂内测一道疤,隋和光视线定在上方,凝固了般。这道疤,他身上也有,位置、形状别无二致。
玉霜点在上方,说:“八歲爬槐树摔的。”
隋和光八岁去逮上树的猫,摔一跤,留下半指长的痕迹。
玉霜看向自己的小腿,说:“十七岁,腿泡了一整夜雨水,到现在还怕冷。”
隋和光十七岁,白勺棠被关禁闭,他跪着求隋靖正,再去湖里捞隋翊,右腿从此落下畏寒的毛病。
玉霜点了点腰后方:“还有这里——二十一岁,李崇留的。”
他竟然对隋和光过去了如指掌。
最后,不管隋和光神色如何,玉霜一点眉心,说:“这脑子里都还记得,跟李崇一起训练、殺人、看海的所有。倒真是让我,”玉霜露出一抹奇诡的笑,“怀念。”
隋和光定住视线。“阴差给了你……我的记忆。”
是。
阴差要玉霜做隋家大少爷,不只借了他障眼法,还送了他隋和光过去二十九年的记忆,到遇见山匪结束。其中最鲜明的,不是隋和光那些情人,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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