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镧走了。
江沐回去,躺在沙发上,疲惫地拿手盖住眼。
第二天,江沐照常地上课,回家,只是在楼梯的转角处多看了一眼。
果然没来了,江沐笑笑,笑容里却有点苦涩。
他原以为二人没有交集了的,可是两条不平行的直线,总有相交的一天。
他收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你好。”
“喂,是江老师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透着隐隐激动的女声。
“是的,你是?”
“我是雪霏的妈妈。”怕她不知道雪霏是谁,中年女人添了一句:“就是那天你们救上来的溺水的女孩。”
“哦,救人的主要是他,我只是报了个警。”
中年妇女的声音不自觉带了点哭腔,“别这么说江老师,当时岸边人不多,要不是你们发现了,那么深的水,我女儿肯定是救不了了……”
江沐安慰她:“没事了没事,救上来了就好。”
“我想请你们一起吃个饭好吗,警察那边说你俩认识,把那位先生一起叫来,我跟我家男人一起好好当面谢谢你们。”
江沐按按眉心,下意识推拒,“不用了,都是应该的。”
中年女人又劝了两句,见劝不动,才支支吾吾带着鼻塞的哭音道:“江老师…主要是我这孩子,她有轻声的念头啊,想请你帮帮她。”
江沐奇怪道:“我吗?我怎么帮。”
女人断断续续地说着:“千不该万不该,我就不该给她买手机,看多了网上的东西,心都野了。吵着闹着要学画画,怎么说都不听,这东西哪有什么前途……”
江沐没在意她这句话有把自己也骂进去的嫌疑,只是问她,“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劝她好好读书吗?”
女人讪笑着:“我记得江老师是学这个的,名校毕业,肯定懂这条路走起来多艰辛,她就是不想吃学习的苦,才想着走捷径的,您跟她说说,看看能不能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江沐懂了,“嗯”了一声,约好时间就挂了电话。
就当做做善事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联系起了那个前几天半撕破脸的人。
发完微信,他心里泛起一阵紧张,很希望谢镧不去赴约。
可是谢镧只回了一个简短的“好”。
你干嘛要去啊?!江沐在心里呐喊。
那天下完课,江沐是和那个叫雪霏的姑娘一块儿去的。
镇子就那么点大,最气派的饭店离学校不远,他们直接步行过去。
江沐怕触及她伤心的事情,一路上不敢多话,倒是小姑娘主动拉起了话匣子。
“江老师。”她突然不走了。
江沐回头问:“怎么了?”
“是我妈叫你来给我当说客的吗?”
江沐沉默了会儿,道:“你知道了。”
雪霏的脸很苍白,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早就跟我说了,学这个没前途,说你学了大半辈子,花了不知道多少钱,培养出一个名校毕业生,却来我们这小乡镇做老师。”
江沐的表情很平静,淡淡笑笑:“也不是所有学画画的都这样。”身后的手掌却慢慢握了拳,指节泛着白。
“他们说我是看多了手机才这么不听话,不愿读书所以要走捷径。”她几乎是哭着说:“可我真的很喜欢。”
他们这样的小乡镇有阵子也学着城里卷起过一阵课后兴趣班狂热风气,那时候的街上全是各式各样的补习班,她那随波逐流的父母接传单的时候一听到“大家都在学,以后出了社会了要拼才艺的”,就赶忙给她也报了个绘画兴趣班。
刚开始雪霏还想着逃课反抗一下,她那么难得的课余时间要用来做更重要的事情。但是当她随手画的一副彩绘被老师高高举起,夸赞有天赋的时候,她心里起了一阵难言的激动,突然就不想逃了。
后来的每一次上课,她的作品,都是班上最好的。
她竟然也有可以值得夸赞的地方。在画卷上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找到了自信。于是越发投入,越得成就。
可是这一阵子热度很快就过去了,小镇回归到卷成绩的日常,兴趣班的老师们卷铺盖走人了,她再找不到教她画画的人。
她向父母提出了自己的诉求,却不被认可,只当做是小孩子的不懂事,还想着在学习这事上走捷径。他们家境不算差,在镇上也算是大户了,并非出不起这学费。
只是因为瞧不起,只是因为不理解。
她从小到大,活得如提线木偶一般,没有什么东西是能自己做主的。在经历无数次争吵后,没有任何改变,只有她妈妈声嘶力竭地喊“都是手机害的,看手机看得心都野了是吧!”
“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决定我想干什么?”
“因为你是我生的!你的命都是我给的!”
她愣住了,因为突然想到一个可以自己做决定的事情。
像一只用尽全力飞向天空的幼鸟,她奔向了自己的自由。可是当水没过口腔和鼻腔,巨大的求生欲让她想扒住周围的一切。原本的气愤和上头的肾上腺被冰凉刺骨的湖水给浇了个灭。
她想活。
还好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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