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夏侯渊,曹仁(字子孝),曹洪(字子廉),曹纯(字子和)分站曹操左右,他们都有一肚子的疑问,却由夏侯惇这个急性子抢先开了口。
卫兹静静地站在末席。他是一个聪明的人,聪明的人通常都知道在最恰当的时候做最恰当的事,就如同当初他第一个出资资助曹操起兵一般,那是他最为得意的投资。
仗着这层关系,他相信自己不会被派往第一线,他也明白张邈之所以派他来的原因。
果然,曹操向曹洪和曹纯下令道:“子廉,子和,你二人带卫大人去交接粮草辎重。卫兹兄,我军的补养就全靠你了。”
“曹大人客气了,”卫兹向曹操稍一欠身,跟在曹洪曹纯后面走出了帐外。
夏侯渊等卫兹走远了些才问道:“主公,粮草辎重都交给他们,是让他们来做我们的后营?那么说,真正在前面打的还是只有我们的四千将士?”
“张大人和卫大人已经帮助我们许多,我不忍心让他们的士兵再去送死。”其实,这只是曹操的表面话,真正的情况是,他早已明白张邈和卫兹的用意,但是他却不能再多苛求什么。
袁绍早就已经暗中表态,禁止任何人协助曹操出兵,张邈冒着触怒袁绍的危险借给曹操六千人马,虽说这六千人只能拿来撑撑场面,只是为了在曹操败退的时候有个接应,但这也是非常的不容易了。
曹操也是个聪明人,他这个聪明人跟张邈,卫兹等人并不一样,他是个愚蠢的聪明人。其他人的聪明在于知道在适当的时候该做什么适当的事,然后就会去做,不会去多想什么,而曹操的聪明在于他能看透很多东西,也知道什么是适当的时候,什么是适当的事,可是他的愚蠢却让他总想去改变一些东西。
一些其他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曹操自己也明白,如果按照大多数人的想法去做,自己的生活或许能够过得轻松一些,但是他不愿意,于是就有了洛阳北部尉时的五色棍,‘有犯禁者,皆棒杀之’,结果是‘京师敛迹,无敢犯者’。
于是就有了任职济南相时,一下奏免十分之八的长吏,结果是‘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可是当朝廷**到极致,连买官卖官都已经成为一种默认的规矩的时候,曹操只能托病回乡,春夏读书,秋冬弋猎。
直到以西园八校尉之身再度返回朝廷。
可是,就算是那个时候,他发觉自己还是形单影只,无力回天。
这一次讨伐董卓,是他自认能为这摇摇欲坠的朝廷,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可是他的努力在那些聪明人的作梗下,又将功亏一篑,他感到由衷的愤怒,感到极度的不甘心,可是他只能够忍着,咬紧牙关强忍着。
夏侯惇的质问声把曹操拉回了现实:“那你就能让我们的士兵去送死?”
“够了,元让!”积蓄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曹操重重地一拳打在身旁的架子上,把整个架子给打飞了开去。
夏侯惇愣住了,印象中他还没见过曹操发过几次火。
“我知道这场仗非常不容易,说白了,跟送死没什么区别,但是我们不得不去,”深吸了几口气,稍微平复了情绪后,曹操才缓缓说道,“我知道那帮家伙心里面在琢磨什么,可是我却不能像他们一样,国家有难却还在谋求自己的利益。”
“就当是我愚蠢,就当是我任性,我必须要打这一仗……”曹操的目光扫过三位大将的脸,他也首次吐露出了选择追击董卓的意图,“况且,此战未必没有获胜的机会。”
“获胜?我们还能获胜?”不光是夏侯惇,夏侯渊和曹仁也都懵了。
“获胜有很多种方式,不是只有打败敌人这一种。杀了董卓是其中的一种,却是最困难的一种。救出天子也是,没有了天子在手,董卓也就失去了要挟朝廷的本钱。还有就是董卓搜刮的那些金银珠宝,这么大一笔财富用来做军资,我可以招揽到数以万计的士兵,为他们装备最精良的武器和战甲。但是这两样东西董卓看得跟自己的命一样重要,要夺取也是一样的困难。”
既然都那么难,为什么你还要说出来?夏侯惇等三人听得满头雾水,他们不明白曹操说的这些事跟获胜有什么关系。
“不明白是吗?”曹操看着满脸疑惑的三员大将,突然笑了起来,“这三样东西既然对董卓来说十分重要,他必定会分出兵马来守卫,守住他的小命,守住天子和文武百官,还有守住搜刮来的那些财宝。”
夏侯渊最先明白过来:“就算他要回头对付我们,兵力已先被分去了一部分。”
“对,那三样东西至少会分去他三万兵马,他可用的兵力就还剩七万。”曹操又接过话题,“加上他还要驱赶数十万百姓,又会再分出至少三万,也就还剩四万。”
“四万也不是个小数字,”一直沉默不语的曹仁发话了,“四千对四万,这一仗还是不好打。”
“董卓不一定会派出全部的四万兵力来对付我,他现在权倾天下,对于我这种小角色他一定不放在眼里,所以我在赌,赌他会用多少人来对付我,”曹操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若是袁绍等人肯采纳他的建议,他相信绝对可以让董卓一败涂地,可是现在他却只能赌,拿自己士兵的生命,拿自己仅有的家底去赌,“我们的目标不是去跟他们拼命,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明白,如果没有拼命的觉悟,这一仗只会输。我们的目标只有两个,一个是狠狠地给他们来一记痛击,让天下人知道我们并不怕董卓那杂碎,也让天下人知道,任何人都可以在董卓的**上狠狠地来一下子,不管他的实力是强是弱。只要天下人还有灭董之心,董卓往后的日子就绝不好过。另一个就是董卓的辎重和粮草,因为要优先押运金银财宝,辎重和粮草一定会拖在队伍的后面。西凉盛产马匹牛羊,可是粮食的收成不是很好,只要我们抢了他们的粮食,至少在一两年之内,董卓不可能再动用大规模的兵力,这就给了我们一些缓冲的时间,你们都明白了吗?”
原来追击董卓的行动后面,居然有着这样的意义。夏侯渊和曹仁都很敬佩地点了点头,而夏侯惇却突然一转身,拔腿就往营帐外走去。
这样的举动把夏侯渊和曹仁都吓了一大跳,而曹操的脸色也开始变得不好看起来,虽然他极力地控制,但是语气间的怒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元让,你要往哪里去?”
“行军布阵,安排战术我并不在行,有妙才和子孝在这里就够了。我只习惯在战场上杀人,还有就是踢外面那群小崽子们的**,现在我就去狠狠地踢他们几下,告诉他们,这场仗非打不可,如果他们没有拼命的觉悟,那都***等着去死!”说完,夏侯惇突然停了下来,顿了顿才又再说道,“主公,元让是个粗人,那些大义凛然的说辞都不太明白,我只知道,主公不管往哪里去,都请先算上我一个,就算是往阴曹地府,我也会提着枪冲在你前面。”
说完,夏侯惇再不管曹操等人反应如何,掀开帐门径直走了出去。
夏侯渊和曹仁都呆住了。当他们回过神来,从曹操的脸上瞥到那既惊讶,又欣慰,甚至带着些许激动的神情后,他们俩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在这么多族兄弟中,曹操最为看重夏侯惇,也最为信任夏侯惇,尽管他真的是个粗人,尽管他真的不太会打仗。
就在三个人正要商议该怎么排兵布阵的时候,曹纯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他只说了一句话:“鲍大人来了。”
曹操的脸马上变了,变得很复杂,除了惊喜之外,还有许多看不明白的神情在里面。
来的当然不止鲍大人一个人,还有一万三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和一千多匹战马。
当那个人笑着走向曹操的时候,曹操的心却是一沉,自觉又添一笔债。
债是人情债。
眼前这人是济北相鲍信(字允诚),以前在朝廷处事的时候曹操跟他见过两次面,彼此间并没有什么交情。
加入反董卓联军后,这人不知为何,竟对曹操推崇备至,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不遗余力地帮助他,这让曹操感到很纳闷,也感到受宠若惊,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受,偏偏又一直找不到机会向鲍信询问。
就像现在这样,曹操还没来得及说话,鲍信已先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孟德大人,桥瑁大人让我来向您告个歉,他因为要押运粮草,所以赶不过来协助大人,但是等到了联军主营后,他一定会为大人讨个说法的。”
“不敢,不敢,允诚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望着一脸恳切的鲍信,曹操突然发现自己竟口拙了起来。
“为国讨贼,义不容辞,孟德大人又怎能不算上我一个?”鲍信笑笑,随即转身向身边的几员将领下了命令,“今后我军一切,都听由曹大人调度,明白了吗?”
这无异于雪中送炭的举动,曹操又怎能拒绝,只是他心中始终不安:“这……这怎么使得,允诚大人,曹孟德何德何能?让您如此费心?”
“孟德大人,你知道我任济北相有多久?七个月。在这七个月当中,我听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关于你在济南上任的事。济北济南只是一线之隔,所以你我虽然没见过几次面,我却对你非常的熟悉了,”鲍信笑笑道,“本来我也并不相信那些百姓说的话,但是在联军见到大人后,我才真正地明白,也才完完全全地相信了。虽然现在袁绍是盟主,但是我敢肯定,他日必定是你,率领群雄拨乱反正,匡扶汉室江山,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到这一步。”
说完,他拍拍呆若木鸡的曹操,凑到他耳边又再补充了一句:“桥大人跟我也是一样的心思。”
曹操无语了,彻底无语了。
他知道自己已不能仅靠语言,而是必须要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原本只打算小打小闹一场,现在看来,要在董卓的**上狠狠地来一记也不是不可能。
曹操笑了,许久以来首次笑得那么释怀。
陈伍也笑了。
他兴奋地拍着赵弘的头道:“你不是说没有人愿意出兵吗?现在怎算?”
赵弘白了陈伍一眼,气鼓鼓地转过了身去。
陈何嘴角也挂上了一丝浅笑,只是当他把目光投向西方的时候,那笑容里的杀意却更浓了。16977.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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