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储威心里却又是一番别样的思量。当贾瑛提出骑马对决的时候,储威基本相信了贾瑛说的话确属事实。但这个时候再要不比也已经不太可能了,他是熊廷弼的亲兵队长,对方只是一个年不及弱冠的书生少爷,如果这时自己拒绝对决,那以后也别再想带队了。
储威虽然是个弓手出身,可近身功夫绝对不差,要取贾瑛的性命也是轻而易举。但是确实如贾瑛所猜测的那样,他打着别样的主意。王化贞败失广宁不是熊廷弼的责任,但是熊廷弼不救广宁退守山海关亦落下了怯敌避战的口舌。熊廷弼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但是历年的官场沉浮绝不会看不出此刻的形势对自己并不是很好,可多年的性格原因也使得他不屑用一些旁门左道来为自己开脱。熊廷弼不屑不代表身边的人不担忧,历史上广宁之战后熊廷弼身边的部将就多次提出建议让熊廷弼针对不战而退做点补救,包括在朝中略微活动一下之类。事实上当时的熊廷弼有大把的机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哪怕在他退守山海关后稍微做出一点试探性的反击架势,或者对广宁动一些规模不大军事行动。只要熊廷弼随便采纳一点意见,都不至于让他在后来的朝争中如此的不利。
从广宁大败退守山海关到二月被罢职,熊廷弼有两个月的时间来做补救。但是熊廷弼在那两个月内没有针对自己的错误做出任何举动,或者他压根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做错了。所以到最后魏忠贤用仓皇风鹤,偕化贞并马入关,避敌畏战,至错失战事最后之良机给他定罪的时候,熊廷弼也唯有百口莫辩了。最后落个传九边,头足异处不算,还累及妻孥。史载魏忠贤矫诏严追,籍产追赃,罄资不足,姻族家具破,长子兆珪被逼自颈死,妻求冤受辱,就是前头那个熊瑚小姐最后也只能得个泪干呕血而死的结局。
熊廷弼对储威有知遇之恩,久在熊廷弼左右的储威也清楚如果不做点什么,熊廷弼很难过这关。
但做什么?怎么做?都是一个问题,数日来储威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简单又不简单,简单的在于一场胜利就可以了。就算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亦能给熊廷弼在朝争中带来足够的底气。不简单在于怎样在没有熊廷弼的支持,并且军心不振的情况去得到一场胜利,哪怕只是一场小胜。
储威不想让贾瑛死,就是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贾瑛在关外遭遇的事情,是可以利用的。
储威的部下此时还在一旁不停的鼓噪,甚至有的已经在立盘口开赌了。一个身型猥琐的部下凑近身去说道:“储哥,一会能不能让那兔爷公子多撑上两个回合?别一下就弄死了。”
储威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疑惑的转身看着自己的部下。
“嘿嘿,储哥,是这样的。兄弟们都说那小子扛不住储哥您一刀,我这不和您打个商量么,现在买能撑过您三刀已经是一赔十四了。兄弟打算多买点,您受累让那小子多撑几个回合,赚了多少咱们对半分,不,四六也可以商量啊……”
储威正想给那人一鞭子的时候,目光却停住了,竟然又加了几分疑惑。那部下见说了半天储威没反应,也顺着储威的目光看去,抬起头来时不竟脱口而出:“那不是老爷的亮银螯龙甲么?”
原来熊廷弼自持勇武,即使做到兵部尚书这样的高官,依然会亲临战事第一线。明光宗泰昌元年(162o年),努尔哈赤进犯沈阳,就是熊廷弼亲自督阵甚至以身赴险率军冲杀,方才打退当时气焰正盛的努尔哈赤,力保沈阳不失从而将辽东局势暂时稳定下来。那战虽然打出了威名,但是也让熊瑚担心不已,故而时时为父祷告。这次进庙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给熊廷弼平时最喜欢穿戴的盔甲祈福,祈祷上天保佑飞矢不止,刀枪勿透。没想到今日熊瑚见贾瑛没有穿甲胄,竟然将父亲的铠甲借给了贾瑛,由此可见这女生外向这句话的确不是说说的。
贾瑛穿上这套亮闪闪的铠甲后第一个想法是这套铠甲一定很值钱,优质钢打造的闪亮甲片加上精致的纹饰说明了这套铠甲属于实用性强观赏性大的品种。第二个想法那自然就是打死他也不会穿着这套铠甲上战场。这套铠甲太高调了,只要露脸那绝对就等于开了永久群嘲的效果,保证鞑子一见这亮闪闪的物件马上跟打了鸡血一样冲过来。
倒是福叔夸赞了几句好铠甲,看这贾瑛穿上这身铠甲,脸上倒是松了几分。而贾瑛穿上这套铠甲后显示出来的绣花枕头特效更是让熊瑚看的如痴如醉。
贾瑛上马以后,好好看了看自己,倒也自我陶醉了一番。怎么样?老子还是那么帅,就是这套龟甲有点大,穿上后感觉空空的。不过也只是臭美了一小会,贾瑛马上就把目标转移了过来,因为他看到对面的储威也上马了。贾瑛见状一夹马腹,纵马向前行去。身后阿旺急的大喊:“少爷,您刀还没拿呢!”
“少爷去打个招呼,拿刀干什么。你去对面那群大头兵那看看,他们在那开盘口赌钱呢,去给老子买个一千两少爷赢。”说罢头也不回,就这么慢慢随着马向前跑去。果然,对面的储威见了,也不拿兵刃,慢慢向贾瑛行去。
“储兄,一会还望手下留情啊,小弟在这里先谢过了。”贾瑛笑呵呵的先对着储威打千。
“既是公子开口问在下敢不敢的,现在如何又要在下手下留情了?”储威依旧一脸冷冷的回答。不过看着贾瑛穿戴整齐后颇为英武的模样,心里也不禁暗自称赞,这贾公子也算的上是有胆略的人了。只要再过几年历练,待成年之后,怕也是前途无量。
“哈哈,今日学生与将军这一对决还不是为了自家的小命啊。将军非要硬抓着学生的不放,那学生也只有拼死一搏了。”这句话倒不假,要不是这么往死里逼,贾某人也至于出这玩命的一招么。
“既然如此,那褚某就恭候公子的这一搏了。”说罢储威就要打马回去。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了,那就干脆回头好好打一场了。储威毕竟是行伍之人,虽然略有心计终究也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居多。
正当储威转身欲回的时候,贾瑛接下来说的话却如同惊雷一般震在储威心头。
“熊经略即将大难临头,不知将军有没有为自家的将来打算好了?”
“休得胡言,广宁之战是王化贞图谋失误所致。我家大人战前战后兼言断不可为,可朝野上下都不纳忠言,我家大人又有何办法?广宁之败先有朝廷失策,后有王化贞用人不当,与我家大人何干?我家大人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朝廷定位明察秋毫,还我家大人一个公道!”数日来积累在储威心中的不安情绪在贾瑛这一刺激下终于无法掩饰的爆开来,几乎是扯着嗓子对着贾瑛喊道。
远处众人突然见储威声音高坑的叫嚷起来,因离的远,又听不大清楚两人所谓何事。不由暗自嘀咕:怎么这还没打呢,先干起嘴仗来了?只有那周大乐呵呵的说道:“好啊,少爷高明,还没开打先搅的那小子心浮气躁。这就是那说书先生讲的未战而屈人之兵,正所谓是兵法上策啊,我看少爷一会定能大获全胜。”身边阿旺等人听了兼以为然,只有福叔微微皱眉,依旧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
“哈哈,广宁之战的确是朝廷运筹失策在先,王化贞指挥失当在后,这一败自然是和熊大人没有半点关系。可是这广宁用兵是当今圣上定下的,说朝廷失策便是怪罪圣上失策。储将军,您觉的熊经略有那么大胆子么?”
“这”
未待储威接话,贾瑛便连珠炮似的接连说开来:
“王化贞确实罪不可赦,可是当朝辅叶向高是他的恩师,九千岁魏公公也能为他说话,身后更有整个东林一党为其撑腰。我倒想问问储将军,您是跟久了熊经略的人。这满朝文武有几个肯为熊经略说话,其中又有几个说的上话?”
“可是这”
“广宁之败,的确不是熊经略的错,可王化贞毕竟是战而败之,熊经略却是未战而败,广宁未失之时熊经略就已经退守山海关。况且,熊经略毕竟担着经略辽东的职责,是辽东的最高长官,此番辽东大败难道熊经略还能脱的了干系?再说了,储将军还在说公道,我倒想问问,咱们这个大明朝,什么时候讲过公道了?”
一番话说的储威目瞪口呆,竟然无一言以对。贾瑛见状也不说话,就这么挺直了身子牢牢的盯着储威。
约莫有十五分钟的时间,用那时候的话就是一炷香的工夫。贾瑛心中暗道:储大哥啊,老子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您要是再没有表示,我这下半场可就没办法演了啊。帮帮忙该是您表示表示的时候了。
果然,储威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的样子。然后恭恭敬敬的一个大礼行了下去道:“公子既能看破玄机,必定胸中已有破解之法。方才是褚某多有得罪,只要能助大人过了这劫,公子要杀要剮褚某绝无怨言。还望公子看我家大人赤胆忠心,一意为民的份上不吝指教。褚某在此多谢公子了。”
贾瑛见状胸中也是一大块石头落了地,这番看来,小命抱住了。至此也不再摆架子了,当下也拱手道:“熊经略之大义,天下共知。况且小姐对学生有恩,学生又哪里敢推辞?学生定然尽力而为。”
听到贾瑛这样的话说来,储威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由的赶紧接上话头:“不知公子有何妙计?能够让我家大人化险为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这样,今夜未时,学生在宝驹楼做东,请将军喝酒,到时我们细细说来。我还有一位朋友要介绍给将军认识,这计划的成败,这人可还有相当的作用哦。”
“也好,那今晚褚某就要扰上公子一扰了。”储威再一个大礼行下去,礼罢转身便要打马回去。谁知却被贾瑛喊住,接下来的话却弄的储威哭笑不得。
“先别走啊,咱们这不还有半场戏没演么?敬业一点,咱们演完再收工。您看我帮您这么大一个忙您是不是怎么都得感谢一下?这样吧我先收点利息,您这里先故意输给我一场如何?放心,不会让您太难堪的,不求您被我一刀砍翻,三刀如何?那就三刀吧,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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