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确是吃了,且吃得不少,只是高兴不久,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打散了去。若不是下一步接来,她差点都忘了,即墨清极擅弃子。所谓“弃子”,就是那种,主动送给对手吃,叫你不能不吃、吃了又难受得咽不下去的战术。
眼看着因这一角被吃去的棋而疏通了凝滞之气的白子,欢颜的心里,忽然多了几分憋屈。因她发现,自己以为的一手好子,就在这么短短几手之间……
嗯,又被困住了。
懂棋的人都听过这么一句话,讲的是“与其恋子以求生,不如弃之以取胜”。欲求得,先施舍,弃即舍,取即得。都说善棋者善谋,而真正懂棋的人,便亦是看懂了人生。这话不假,因为他们之间共通的东西实在太多。
可重点来了,毕竟欢颜是半路出家且是为他才学的,起初的她对棋并无太多兴趣,即便后来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玩,但那也不过是个玩家心态,并不算精。故而,她没想到这一点,大概也是可以理解的。是以,棋局之上,她就这么一直皱着小脸守着自己的子,时刻防备着他要来吃,久而久之,自然便更受牵制。
于是她嘟囔一句:“你是不是就是看中我那一块才要同我换的?你就是上瘾了,想玩一玩弃子,而自己又没有做出来嘛。”
其实她晓得不是,但因为有些郁闷,脱口便这么说出来。
不想男子听见这话之后,眉尾一挑:“哦?这么说来,倒是为夫的不对。无妨,若是娘子不平,换回来便是了。”
即墨清对谁的要求都很高,尤其棋友和酒友,毕竟这相关于他最喜欢的两样东西。说起来,他真是不喜悔子之人,却总是对她百般迁就。他喜欢宠着她。
就这样,两三句话之后,他们又将棋换了回来。
可是……
从方才的回忆里挣出来,欢颜鼓鼓脸颊,望着面前等她答案的男子,显得有些郁卒。虽然他说要同她换,每次换的时候,她也确实感觉自己占尽优势,可就算这样,几手之后还是要逆转的,真是烦人。
“不换了不换了!就这样吧,哼。”
“哦?”即墨清眨眨眼,“当真不换了?”
赌气般地侧头看着窗外,欢颜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反正换不换,局势和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大变化,哼。”
将脸转过去正对着窗子,女子白皙的面庞上被镀上一层薄薄的浅金色,一双眼显得极是晶莹,眉头却微微皱着。即墨清于是落下一子,轻叹一声,真是小孩心性。
而待他落下,欢颜转过头来,在看到棋局的时候稍稍愣了愣。
“咦,似乎又赢了。”即墨清笑得明朗,“怎么,生气了?”
自顾着将白子一个个捡回棋盒里,欢颜噘着嘴,明显的口是心非:“才没有。”
“没有就好。”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某人看起来很是愉快。过了会儿,即墨清站起来,走到欢颜的身侧,为她披上斗篷,“说起来,今日天气这样好,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欢颜回头,只觉得顺光而站的男子,他的眸色显得很浅,像是吸进了天光暖色在里边,看上去格外温柔。于是捡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
“你要带我去哪儿?”
即墨清执起她的手:“到了你就知道了。”
室外的阳光有些强,让人不禁微微眯了眼睛,可刺眼也不过一会儿。进了一间小屋,栓上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墙上挂着的卷轴后边的暗门。他们是从密道中走出去的。
许久没有上街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欢颜近些日子越发的懒起来,每日每日都觉得疲乏,困得厉害,自然便不愿意多做走动。
握紧男子的手,她打个呵欠,不久便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笑。侧过脸去瞪他一眼,满意地看见他将嘴角抿起,欢颜这才将头扭回来。
有一个词叫恃宠而骄,不是褒义,也不该用在他们身上。
可在这一刻,她忽然就想到这个词,于是低着头,不自觉便笑出声来。
而即墨清悄悄望她一眼,在心底默叹一句,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可是……有这个“州官”在身边,他似乎便也不再需要灯了。有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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