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武侠修真>子夜吴歌> 章四 临江仙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章四 临江仙(1 / 1)

池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燕子飞来窥画栋。欲购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畔有堕钗横。

——把欧阳修一首《临江仙》唱出墨香,是下过雨之后的傍晚。青石板躺在路上,阳光也淡淡,正藏好了一个角落的彷徨;但看客们的目光找到这来,却也只是随风再绕几下弯。是一座小楼。小楼临江。临江仙在楼上。

申酉时分,临江楼上空出两个位子。花夜雨屏退了才人,合上衣裳,又挽个朝天髻,燃了一鼎紫罗香坐在其中。这时候的清净要讨她喜欢,因而日子久了也就有了习惯。然而此刻,斛斯云却正拾级而上,嗒嗒的脚步声透在小楼窗旁。

花夜雨对这玉佳公子的到来却不意外。锦官城里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打扰她,进到临江楼里来的人,总归是不敢与她对望的。斛斯云折扇轻一摇摇,已把满屋的熏香吹散,他人再伸手触摸着雕栏上的铜锈,眉上的一疼,便让花夜雨觉得他的到来是应该的了……

“临江楼上临江仙。”

斛斯云将手中羊毫搁下,扇面上新挑出的七个字也刚风干。花夜雨问道:“公子,您坐多久了?”她又添上一盅碧螺春——“怎么?莫不是不喜这杯中一茗么?”女子稍稍的恼意。

书生玉色的脖颈移一下,眸子从窗外回来。正好与花夜雨撞个正着,便笑答:“佳人在前,喝茶那多不该。”花夜雨腮边应着飞起一抹红色,便径自要去取来银樽,斛斯云却接着道:“但,早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女子一怔,道:“公子,夜雨要不明白了。”

斛斯云一笑,站起身来掸开袖上纤尘,走到了窗边。今夜无月,灯光只好为他剪出一道身影,听得他道:“其实我也在猜我为何而来?”

花夜雨也不知怎么,就黯然悠悠地应着他道:“奴家福薄之人,确实入不得公子眼中的。公子,怕是您这外来客不熟识得锦城,才走到奴家这儿来了。”话刚说完,窗沿边的男子便已“啊”的一声轻叫了起来。他似有所得,回过身来:“我原来是该来为你唱一出戏的。”

女子不由随之掩面轻笑。

“公子,这锦官城里,说要为我唱戏的,怕您是第一位了!”女子抿嘴淡淡一哂。斛斯云却又一脸肃然,道:“不然。”他伸手一挥,桌上描金折扇便倏自突然一张,跟着道:“乃扇中戏矣。”

花夜雨不由得心中一奇,目光便投在了扇面上。——

只见刚写下的七个草字此时已散满扇面,化成了一汪小小的墨池,池的中心是一朵晕色淡雅的蔷薇花。然后,墨迹再被风吹开,断断续续地现出隐匿的小字、人儿和事物来。女子目光才伸了进去,心房一瞬便像墨渍一样被摊了开,再挣脱不出那一折扇面了。

不知到什么时候,她才回了神来,悠悠地道:“只这一出水墨画织就的戏儿,便要演尽天下梨园艺技与那人世沧桑了,真个是叫小女子汗颜。公子,您这般高才礼待,当受夜雨一拜。”她盈盈一福,却又问:“只是夜雨不明,公子,您又为何不帮那唐翎呢?”

斛斯云这才闭目一叹,道一句:“你不懂他的骄傲。”话间一顿,再睁眼续道:“姑娘,要麻烦你了。”花夜雨也忙低身敛衽:“公子言重了,夜雨必当略尽绵薄之力。”她话中是轻轻呢喃,但斛斯云却明明已能听到言语里柔柔的一颤,只好转过身去,把一口气来暗叹。

又似有亮亮莺啼数阵,挂在窗外一角屋檐,将花夜雨思绪一扯,已散成天边的孤鸿。花夜雨步伐早被带到窗边,眉头凝在楼下一里长街。夜色浓稠里,两道身影正就着孤灯飘零。

再看那书生,人已不在了,留着的徒有一纸泥金折扇,七个墨字正静静铺张。

也提起了笔来,缓缓写下:“玉人掌中玉人歌。”吹起的一连风铃轻脆脆唱着,人儿早背了灯光沉默。

字迹一干,花夜雨终于难得的恍惚了。

-------------------------------------------------------------------------------------

唐家堡。东厢房。

一盏烛台高悬,是夜深了。房间内一个女子却才刚执起一管银针,引了线,在一方红绣帕上刺出“蔷薇”二字。她大概是为某个人而绣的,所以指尖才那么小心翼翼;末了贝齿再咬断丝线,将银针插往髻间,怔怔地望着绣帕出神。

门隙吹寒,幽幽了几个脚步声。女子手帕收回兜里,回过头来看着唐季,中年男子目光殷慈,放一碗莲子粥到花雕橡木台上——“蔷薇,莲子羹温着;……夜了该早点歇息才是。”

被唤作蔷薇的女子也不说话,只取过碗勺吃了,再别过身去不作理会。唐季倒也不气恼,便温言款款:“怎么?你是还生气?”把笑容一敛,脸上多几分愁思,叹叹气道:“唐云已死,还不够你收了心里那股念想么?”

蔷薇目光冷冷一刺过来,但也只单单说了句“不是”而已,便又别了头过去。唐季把手指来回扣在桌面上,临坐在桌沿,却绝不去挨着她,烛火映他的脸,是一线昏暗的霞;蔷薇也把自己藏在猪油一样的暖黄里,要叫看不出痕迹。

这样光景约莫有一刻钟。至少唐季觉得,他似都能听到心中沙漏下陷的声音了。但指节嗒嗒的响,就剪裁出莫名的旖旎。——这让人踟蹰;更在那里,女子的裙摆却有不为人知的丝丝凌乱,褶皱叠成冬寒的花。

唐季终于便问:“你这样子,还是蔷薇了么?”女子随之挪了身子,她的双眼对着唐季,风霜掩在柔波里,“便像是你看到的蔷薇。”有淡淡一抹笑意。唐季也笑起来,他将碗勺移近些,红底中正有一层隐约的白色。

“也晓得你定然要知,且怕是不曾退让,不过倒是如何能避的开呢?也无怪乎能收了唐云那老匹夫的命了。”也无那讶异,男子眼中一潭深水,像是在对视中盛好的,一句平静的问。

蔷薇并不答他。——“如此,那便叫义父来猜猜。”

唐季停下敲动的手指,在怀里取出一卷书帙来,摊开桌面之上。听他道了一声“如何?”蔷薇便见到桌上墨色山水中,一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正淡淡在画卷中隐作棵棵烟树。

她下一个心跳便也这样乱了。

男子却还是轻笑,对着蔷薇瞳仁里的无措,他嘴角似也不屑给一丝怜悯。便如同女子突然的伸手要将那画卷夺来,唐季也是轻描淡写地收回了兜里,叫她徒劳扑个空。他道:“既是毫无武功,又怎能拿得到呢?”

对面花蔷薇却应着慢慢念:“相见时难,别亦难。”她索性也起了身子,再走到义父跟前,然后再突的磕一声,人已跪了下去。

唐季目光闪烁,衬屋内静谧可怕。过片刻之后,才听得他叹息道:“若是早早便说出杀唐暗器、毒药之秘与义父知晓,义父又怎会拿那外门子弟的性命来要挟于你?起来罢。”他伸手作势扶起女子,指尖要触到她时,却突然又收了回来。

笑一声:“我真不该信你。”二人双眼触在一块,蔷薇只有凛冽的戏谑。

砰!唐季单手打在桌上,大吼:“你说是不说!?”

女子绝不理他,她笑的倾国倾城:“带他来见我。”——“至于你想知道我凭什么杀了唐云,是想着靠它屠戮制霸江湖么?可惜了,对有些人来说,它是永无用处的。”——“何况,早是费尽一生的气力的事物,要我如何再用?”

唐季只阴狠狠的笑着了,他已知自己无须再隐忍,道:“莫以为我真难你没办法,唐翎虽然走脱,但你以为他活得下去么?还是真以为身上一件霓裳羽衣便辟易无人了!?”蔷薇笑容更盛:“你说的我知道。我要的并没那么多,你也不懂他。当然,更不懂暗器毒药该用来做什么。”

女子巧笑嫣兮,但话早像一根针,直刺了唐季心窝。男子兀的一下便伸手擒住女子衣襟,一把摊平桌台,将女子摔至其间,人如虎狼扑上。接着,用淫笑、怒骂、暴打一一加诸到身下。

烛火嗤嗤里,看不清此刻蔷薇容颜。

——但蔷薇却一定只是轻一笑笑。她挣扎着伸往唐季怀中取回那幅画卷,握紧在手里。然后,有玻璃从眼中滚出。

返回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