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骗那些笨蛋到什么时候?”终于忍耐不住,鸩还是开口了.铁链虽然解了,他却没什么力气从那张床上下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掉了,披了件半透明的绣花长衣,衬着斑斑点点的血痕,倒是有种异样的美感.他勉强靠在枕垫上,酒红色的长发垂下来,半遮住苍白的脸,以前傲慢而邪魁的孩子气有所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沧桑而脆弱的魅力.不过,要是真以为他已经成了病猫,那就要小心了,垂死的野兽照样可以咬断人的脖子,何况他还顽强地活着.
凤舞当然知道,他笑着放下餐盘,走到了床边.鸩一下子竖起了所有神经,尽可能地离他远一点.这到让凤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果然小孩子的反应就是很坦率.他猛地压下身子,将惊慌的鸩困在了手臂间:”你知道吗?我拍了不少你的录象,现在卖的很火呢.”凤舞缠绵的声线在鸩的耳边徘徊:”前几天,还有人出大价钱想要买你呢.”
“你!”鸩浑身一抖,他出任务的时候,见多了那些有钱的变态佬,顶着秃头和可以装下一个地球的啤酒肚,将买回来的男妓任意蹂躏.那时的他只会觉得那些变态佬很丑陋,那些男妓很暴殄天物罢了.而现在,他的心里突然有了种战栗的感觉,这,就是害怕吗?原来自己也是会怕的.
“放心吧,我怎么舍得,人我早已经拒绝了.”凤舞捻起一缕红发,一语道破天机:”你,怕了?”
鸩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能说什么,他的确是怕了.眼神向旁边瞟去,刚好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他冷冷的目光直刺了过来,鸩觉得它像钉子一样钉进了自己灵魂,不会流血,不会痛,却让人浑身不自在.
云九天.
笨蛋中的笨蛋.
这就是云少在鸩心目中的形象.难道不是吗?像凤舞这种妖精,他居然都没有察觉,依然爱得死去活来的.不是笨蛋是什么?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被凤舞给卖了.鸩这么想着,突然生起一种恶作剧的冲动,他想看看如果凤舞的真面目要是暴露了,那个极品笨蛋会有什么表情.一定很有趣.
鸩虽然没什么力气,但将人拽进怀里的力气还是有的.凤舞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愣神间,他已经被拉进了鸩的怀抱.
也就是瞬间,云九天的人已经从门口闪了进来,他一把就将凤舞拽了起来.恶狠狠地注视着鸩.九天还是认为他留不得,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切.”鸩很是懊恼,笨蛋就是笨蛋.他看他就是刺眼.早晚死得不明不白.
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九天再次提出了他的预感,可凤凤一通安慰还是叫他勉强放弃了,但交换条件是,以后送餐的事由他来作.他可不放心叫凤和这种危险人物单独相处,至于小白和葵,他们到目前为止都还没去过地下室,大概是身份尴尬的缘故吧.
“怎么?今天换人了?他终于玩够了?”鸩一看见云九天就忍不住想要揶揄几句.九天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地将餐盘放下,然后一言不发地上前扣住鸩的下巴,将药灌下去.手法粗暴,每次都会引起鸩很大的反应.有时候他会将药吐出来,云九天最恨有人挑战他的耐性,而且这还是个让他完全无法忍耐的对象.于是就会演变成一场角力战.鸩是没有什么力气,但他禁闭牙关,就是不吃药,气得云九天真想一拳锤扁了他.
“我死掉不是正好?你不是一向看我不顺眼吗?”最后输掉的人怨恨地注视着眼前准备离开的云九天.回答他的通常是沉默冷清的空气.不过,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当这样的情景一再重复,九天终于肯开金口了.
“我是很想你死,可惜凤他不让,所以你还能活到今天.你最好知道感激!”
记忆中也有人要鸩感激,可他为什么要感激一个把自己像狗一样对待的人呢?鸩暴怒道:”他是不是给你吃迷药了?!你这么死心塌地,小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九天侧着头,眼睛微微眯起地看着鸩,嘴角扬起一抹笑,让鸩差点以为他脑袋真的不正常了.
“你很喜欢凤吧?”他的话一出口,鸩就确定他肯定是脑袋有问题了.是被吸引过,也很想把他据为所有,可就像凤舞曾经说过的,他们的确是很象形的两个人,碰到一起,只能相互带来伤害和冲突.就算以前鸩不懂,现在他已经看得很明白了,凤舞就是个妖精,祸害.
“你还是承认吧,死鸭子.”
“你!...你这个笨蛋!”鸩快气爆了,他可以肯定凤舞一定是在利用云九天,不然,这种笨蛋有什么好喜欢的?!
“死鸭子!”
“笨蛋!”
………
争吵的最终结局是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太无聊了,闷闷不乐的结束了.
这之后,鸩开始有些期待”用餐”时间了,至少有人可以打发无聊.他没有发现,自从被关到地下室开始,他就在慢慢变化.说穿了,他的内在只是个肆意破坏,一心想要玩耍的孩子罢了.他没有什么善恶观念,也更没有社会道德束缚,他的一切行为只遵守一个准则,那就是只要自己喜欢.不喜欢的,不高兴的,丑陋的,都统统负之于最原始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解决:毁灭.
凤舞叫他尝到了挫败的滋味,而且是很狼狈,很屈辱的滋味.这对鸩来说,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但好在他有问题的只是人格,而不是智商.血蛊侵蚀了他的身体,到让他冷静下来了.其实这么多年鸩依靠地都是他过人的身手和阴险狠毒的手法,他自恋而傲慢,真正属于一个杀手,甚至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冷静,鸩从来没有过.现在他有时间好好思考了.
不过,这不代表他就会欣然接受现状.他都奇怪,自己变得多话起来,他嘲笑任何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尤其是云九天,他就是看他不顺眼.
除了有时候进行下无营养又无聊的争吵之外,云九天一般情况下都是对他再三忍耐,每次进地下室前,都会在心里反复默念:凤说了,不能杀他.凤说了,不能杀他……可就是如此,他还是跟鸩动了手.
起因是鸩的一句话.
“你不会真以为他就只有你一个情人吧?太可笑了,你最好还是找个笼子把他圈起来,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成为他第N号的后选,被留起来备用了.”
他的话刚刚出口,就被云九天一把拎起来,狠狠地扇了个耳光.鸩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脸颊钻心地痛,本来就常常流血,现在更是接连吐出好几口血来.
“你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让你现在就下地狱!”云九天深邃的眼眸黑沉沉的,看不到一星光亮.
“我…有说错什么吗?”鸩勉强出声,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咕声,血要是呛进气管里就糟了.云九天松开了手,他冷冷地看着蜷缩在床上不断咳嗽的鸩,突然转身要离开.
“被…我说中……心虚了…吗……”鸩好不容易缓上口气来,金丝卷草纹的床单上黑红色一片.
“伤害别人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它可以让人发泄不满与寂寞.”云九天站在门口,背冲着鸩缓缓地说道:”但是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狡辩,说得在动听也是罪有应得.当那些伤害降临到自己头上,才明白自己错了的人是世界上最蠢的人,而你,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你根本不知反省.”说完,九天走出了地下室.
鸩愣了,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自己所做的是错的.凤舞,那个妖精已经将他的一切都推翻了.现在,又有人告诉他,他错了.还扇了他一巴掌.他要疯了,他很冷静,代价就是他已经疯了.不顾支离破碎的身体,鸩将手边上可以抓到的东西统统扔了出去.可是能让他发泄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鸩疯狂地撕扯床单,只是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撕扯了几下就冷汗直流,虚脱地卧倒在床上.身体里乎冷乎热,流窜着无数钢针般地刺痛,随时都能叫他挺直的背脊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错?我会有什么错?我做错过什么?!没有人,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说过我错了!我是不会错的!这样活下来有什么不对?!难道要我像狗一样谄媚地舔主人的鞋子讨生活吗?!他们该死,所有人都该死!所有让我不爽的人都该死!
似乎是从一出生就郁结在体内的怨念喷薄而出,黑色的,丑陋的,泛着臃肿的燎泡,这些肮脏毒素远远比血蛊更可怕.它们不断地累积,不断繁殖,不断地霸占宿主的身体.也许今天只是一点点,但很快就会蔓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人都非圣贤,七情六欲,转不脱一个孽字,只是孩子是无辜的.
“云,你怎么了?”凤舞从刚才就见九天神色有些恍惚,关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很正常.
“没事,最近公司里有些忙.”九天笑了笑,略微有些疲倦.公司里事务繁忙是真的,但以他的能力还不至于会感到疲倦.真正让他在意的事是他和鸩说的那番话.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可是又说不清,这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似乎以前也有过,所以他也就更烦心了.
凤舞见他有些不太一样,神色沉了沉,却没在说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和其他人讨论起明天的安排.
正说着,门外突然呼啦涌进来一堆人,像是看见肉骨头的狗一样奔着凤舞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九天立刻将凤拉到了自己身后.沈夜也马上挡在了澈的面前.而小白和葵却张大嘴巴,瞪圆眼睛,鲤鱼精一样大声嚷嚷:”啊!!你们来这干嘛?!~~~”
只见一群混杂着二十岁以上,九十岁以下各个年龄段的庞大队伍齐刷刷地向凤舞奔了过去.打头的是几个老头子,看褶子大概在八十到七十五之间.他们一见凤舞就立刻老脸开菊花,笑得无比灿烂,小白和葵大神医浑身一冷,这些老东西们这又是在搞什么花样?!
“凤公子啊,请你一定要高抬贵手啊!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鸩吧!”
这群人抓住云九天就往身后拽,云少虽然厉害,但也架不住群狼七手八脚地死拉硬拽,很快就被扔出了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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