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也对着季玉微微的一笑。他高兴极了,他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呢?他自己也不明白,但他大概猜到,这也许就是爱情吧。
季玉突然就消失了,李吉躺着的地方也突然就消失了。这个世界里突然就只剩下了黑暗,而且无边无际的向着四周延伸。一道刺目的蓝光出现,并且迅速吞没了所有的黑暗。
可还没等李吉看清这蓝光是什么,他脚下突然一滑就摔了过去,他的身子开始往下掉,那是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而下面却是无底的深渊。但他却掉的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到最后甚至几乎都停滞了,但是他却越来越感到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
(五)
“李公子,醒醒些。”苏白看到李吉身体的颤抖,知道他大概是做了噩梦,就叫醒了他。
李吉刷的一下坐了起来。
见到李吉醒来,苏白便立刻走过来,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李公子,身子可有不适?”
“季玉呢?季姑娘,季姑娘呢?”李吉叫道。
苏白微笑着指了指旁边的那张牙床。
只穿着一身浅色短袍的季玉正在床上,温匀地呼吸着。她脸色虽然苍白,卸去了装束的面容却更显得娇羞。李吉默默的坐在床上,歪着头看着熟睡的季玉,渐渐的就看得有些痴了。苏白自然明白他的心意,也不做打扰,就退到一边,温和地看着他们。
李吉突然意识到苏白正在看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红,就将头转了回去,不好意思地看着苏白。苏白见他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就朝他微微的一笑,然后半开玩笑的道:“唔,看来我老头子在这里是有些碍事了。”
“没有,没有的事。”李吉连忙道。
“还说没有?我苏老头可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苏白道。“这种事情,我可是经历的多了。”
“可是,我还…还不知道,不知道季玉她是怎么想的。”李吉说。
“哈哈。”苏白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说:“想做什么事情,就抓紧时间去做,不然像我这么大了,恐怕就没机会了。”苏白神色似乎有些严肃起来,但他很快又变回那张温和的面庞。李吉看着他,又扭过头去看了看季玉,红着脸不再说话。这时苏白却突然走了过来,他走到李吉的床前,弯下腰趴在他的耳边低语道;“有些事情不做,以后可能会后悔的啊。”李吉转过头看着苏白,他还没想明白苏白想干嘛的时候,苏白突然就抓起了李吉的手,放到了季玉的手上。
李吉的手指触到了季玉的手。而季玉依然熟睡着,像婴儿一样温柔的呼吸着。
季玉的手是温暖的,那种感觉让人眷恋。但李吉还是立刻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他红着脸跳下了床,拿起一件侍女们早已准备好的衣服,迅速的穿到了身上,跑了出去。
当他离季玉很远时,他想接近她,他愿意不顾一切的去接近她。但当季玉真的就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又开始害怕起来,他害怕季玉不会接受自己,就像他害怕美梦会醒来一样。他宁愿这是一个梦,一个自己不敢去追逐的梦。因为他心中的季玉,是圣洁的,是高高在上的,是自己所不能触及的。
(六)
次日,朝堂之上。
“亭间府中郎商驰,孤命你统领禁军,镇守宫廷,护佑王祚。然汝负孤期望,竟为刺客闯入禁宫,扰乱宫廷,致使宦者令刘利被杀,威远少将军李吉等为之掳去,还差点伤及迁公子。…”
赵王已经快三个月未曾如此等规模的召集群臣们议事了,而且每次朝堂理事大都是几句话就了结散去了。他们的这次刺杀竟然在朝中引起如此震动,商驰也自知罪责难咎,也不敢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静地伏在地上。在现实面前,在这个朝堂上,他没有辩护的资格,等着他的只有最后的裁决。
商驰虽然居职亭间府令虽然也并不算太久,他也知道上次有刺客潜入宫中行刺已经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个刺客并未刺杀成功,被当时的内侍近军当场杀死,之后的亭间令还是因失职罪被充为沙都的役夫。他早知道侍守王宫不是那么简单的,都怪自己低估了那个苏言,现在想想,这也实在是命。
“吾王,老臣有话讲。”
这个声音其实并不经常出现,但商驰却认得这个声音。虽然商驰只听过这个声音一次,但他还是永远的记住了这个声音。商驰抬眼看到了赵王脸上惊愕的表情,却看不到那个声音发出来的位置。因为当那个人不说话时,他就淹没在了群臣之中,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的举动,就好像他压根就没有存在过。想到这里,商驰更肯定自己没有听错,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这个人绝不会是别人。
“郭相国,您有何看法,请说。”赵王前倾着身子,伸出着绣着黑色夔纹的袍袖,但看不见他的手。他的手臂似乎很短,所以才会被埋在了袖子里。
郭开身着一身丝绸做的黑白袍子,手持牙笏,慢慢的走到了厅堂的正中间,他抱着双手举过了头上,朝前做成一个深深的朝礼,然后才抬起头来,如若无人的说。
“王上,老臣恰巧是认识这个刺客的。此人的确厉害,也曾经差点将老臣的贱命给勾索了去。不过他当时尚且是年轻,又得我家丁护得紧才险胜之,将其挫败。如今已过十几载,未曾想他仍如此猖狂,无论如何,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将此人擒住啊。”几个博士听到此话,也纷纷走了出来,都表示他们也都听说过这个刺客,应该严惩云云。
商驰心中很是惊异,他虽然入朝为官并不久,但也经得过官场的事情。他明白,郭开的几句话虽然很短,也未提及有关自己的一个字,但很明显自己的命肯定已经保住了。
他不明白郭开这是何意,但是至少自己现在是得救了,而且甚至连官阶都没有被削去。还被赵王冠以应对有佳,治国良材等名号,最后甚至还道要择日嘉奖。
下朝后,商驰没有直接回家,他想自己一人前去位于邯郸城西的郭府。郭开身为赵国的丞相,他的庄院也并不气派,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宅院相比也没什么区别,不过郭府的规模还是要大了些的。商驰下马走到门前,他对着拦住去路的家丁们鞠了个礼,道:“亭间府令商驰求见相国大人,以谢相救之恩,望为通传。”
郭府的家丁虽是一介奴仆,可是他们毕竟身居贵胄之家,日夜渲染着达贵之气,对商驰的话也是不理不睬。
商驰见他们毫无动静,无奈之下,自己只得再硬着脸皮又说了一次:“商驰求见宰相,以谢相救之恩,望几位家将代为通传一下。”
商驰见他们还是不发一言,心中甚是愤怒,便大声道:“汝等这是何意!”
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扯住了自己的衣衫,商驰转过头来,这人正是杨箕。杨箕正好路过郭府,看到商驰在郭府门前,便将他拉住。
“商大人,还是快走吧!”
商驰叹了口气,他让杨箕先等一下,然后又走到郭府门前,朝着正门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谢丞相栽培之意,商驰自当犬马相报。”
杨箕本来也并不明白郭开为何会救商驰?也不明白为何救了他之后又将他拒之门外?但他听到商驰这句话之后,便突然就明白了。
这个刘利是谁呢?他本是郭开在内宫的耳目,然而他却突然被杀,郭开自然很明白这背后自然是冲着他来的。刘利一死,郭开在内宫就失去了一只眼睛,这对郭开来说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这时,他却突然看上了商驰,商驰是亭间府令,本来掌握许多机密档案信息的他又与各个禁军统领交情颇深。他又很年轻,好控制的同时前途又是不可限量。而且商驰是武将出身,如果能够拉拢到他,既方便把握将军府的动向,也方便对将军府的势力进行压制。郭开能够历经两朝而不倒,他自然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自然不会明着救商驰,所以他只是在早朝中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他手下的文臣们自然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个的在赵王面前煽风点火,所以商驰的性命和官职也就水到渠成的被保了下来。
他当然更不会在下朝后立刻接见商驰,若是这样不就是直接告诉给众人郭开想要将这人收为己用了嘛。郭开当然不会那么傻,而商驰恰好也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去见郭开谢被拒后,他立刻就明白了郭开的意思,所以他就留给了郭开这么一句话,
“谢丞相栽培。”
杨箕本来还不是很明白,当他听到商驰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明白了整件事情因果。他不得不佩服商驰的高明,但他突然又有了一个疑问。像商驰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他这么一个曾经在前线立了大功的人,当初他为什么会要到亭间府这么一个既没半点油水又没有多少升迁机会的小衙门来呢?杨箕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看不透他到底想着些什么。
(七)
十日后。李吉正休在家中。
回到陆地上只过了几天,李吉就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在水下发生过的事了。他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很多的水,随后就昏迷了过去。后来他就开始做一个噩梦,在梦里自己的身子被拉扯的又长又细,自己在梦里感到十分的恐惧,然后又从高处往下掉,掉的很慢,很慢。
李吉虽然忘记了那场噩梦,但他却没有忘记季玉。他一想到季玉,就突然想起苏白的那几句话,接着他又想起来触摸到季玉手的感觉,想起来梦里面季玉的笑容。以前的时候他只是这样想着,这样简单的思念着,想着季玉的声音,想着季玉的笑容,这就已经让他十分的满足了。可是他今天似乎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冲动。
他想去看季玉,他想现在就去。
他正下定决心要偷偷跑出去的时候,门房突然响了两声,史东打开门轻轻地走了进来。
“少爷,刺青还在吗?”史东首先开口。
李吉显然已经好久没有注意这个事情了,一听到史东这么问,他就摸了摸左臂,道;“咦?好像不在了?”史东走过来,他要亲自来看这纹身,掀开李吉的紫红色云锦绣彩的衣袖,露出了李吉的左臂。
“不是啊,少爷,不是还在的吗?”史东说着把李吉的衣服放了回去。
李吉头都没回,他并不关心这个,他迅速整理好衣服,像是想起了什么,就朝着史东问道,“对了,先生,那个做好了吗?”
“当然做好了。”史东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东西,那也是一块洁白的玉,用一根红线牵着,那温柔的色泽映到李吉的眼里,像一轮圆月悬挂在空中。
“怎么样,是不是几乎一样?”史东说。李吉眼睛只是盯着它,没有回答,他脸上的喜悦之情却已经流露得一览无余。
“哈哈,这下你可以把它挂在床头,天天看着它犯相思病啦!”史东笑着说道。
李吉听了也满心的欢喜,他笑着接过来,道:“嗯。史先生,我,我要出去。”
“你要带着这块玉出去吗?”史东看着李吉,仿佛明白了什么,道:“少爷今天是不是打算去看望季姑娘呢?”
史东问。“恩,季玉的那块玉可能好像丢在水里了,虽然这块是你做来给我的,但是我想现在不如把它送给季玉好了。”
“恩,也好。那就这样吧。”史东想了想,又说。“我可以找那工匠再做一个来给你留着相思用。”
李吉也不反驳,他痴痴的笑了,说:“那好啊,我这就去,现在就去。”李吉重新整理了几下衣衫,又道:“你帮我在房里顶着,父亲来了的话,一定给我挡着啊。”
“少爷放心好了,将军那边没事的。季姑娘看到少爷去看望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史东低下头道。
“嗯,恩,那我走了啊。”李吉偷偷的溜出了书房。
李吉走在夕阳下,步履走得很轻快,影子被斜射来的阳光拉得好长好长。他早已将自己差点被溺死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他只记得,是自己奋不顾身跳下深潭去救季玉,只记得梦中季玉那温柔到可以融化一切的笑脸,只记得季玉手上的那阵温柔。
他心中很开心,那是一种说不明白的高兴与欣喜。
他将那块白玉拿在手里,这块玉简直和季玉的那块一模一样。季玉看到它一定会很高兴的,一定会很喜欢的。李吉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季府。他慢下步子来,又将怀里那玉掏出来看了看,放佛就是看到了季玉那倾城的微笑,李吉对着自己笑了笑,对着那白玉笑了笑,随后他又将它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
这一天,风和日丽。
这一年,李吉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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