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柠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她怎么没有早想到这一点?!当初若不是慧四娘言之凿凿说皇上不会再纳新人,她怎会点头应承娘亲入宫?作为一名舞姬,她还能指望着年满廿五离宫,可一旦被皇上纳入后宫,此生便永无出宫之时!
萧柏之长身而起,将她轻揽入怀,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担心,现在事情还没到最糟的地步。只要你照我的话做,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樱柠抬眸望住他,哑声问道:“怎么做?”
“你切记,千万不能在皇上面前露面。”萧柏之殷殷叮嘱,“七王爷要把你塞给皇上,必定要先让皇上注意到你。只要你避开皇上,七王爷便是有再多的花招也使不出来。”
“那如果是郭总管安排我献舞呢?”樱柠犹不放心。
“这个你大可放心。”萧柏之道,“我同季嬷嬷打听过了,丽莺苑的规矩是,新人入宫,半年内不会排舞。且在君王御前抛头露面,是件美差。多少乐姬你争我夺的,就只为抢一个出头的机会。只要你不去凑这个热闹,大抵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他抬手抚上樱柠的脸庞,“所以,樱柠,以后没事少出来走动,尽量呆在丽莺苑里,保持低调。我回去再好好想想办法,怎么把你弄出宫去。”
“那还有我娘呢!我娘还在七王爷手中……”樱柠叫了起来。
“放心。你娘那边我也会想办法。一切有我呢,嗯?”萧柏之安慰道,声音平稳有力。
凛凛朔风中,他的眼神坚定而明亮,像煦煦暖阳般,刹那间驱赶了冬日严寒。樱柠蓦地觉得心安,仿佛迷航许久的船只终于看到了瞭望塔,不再迷茫,不再慌乱,不再彷徨失措。
她靠在萧柏之怀里,听着他节奏鲜明的心跳声,忽然记起了他娶亲当日的模样,坚毅沉着,一如他现在的面容。唯一的一点差别,便是当日萦绕在他眼底的那缕阴郁,如今已不见踪影。樱柠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道,萧柏之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大男孩了。四年的时光,也或许是沙场上鲜血的洗礼,把当初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浮夸少年磨砺成今日有担当可倚靠的血性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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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柏之到底错估了七王爷的手段。对他而言,规矩便是规矩,可对七王爷来说,只有当形势对其有利时,规矩才是规矩,否则,规矩便只是一纸空文。
故而,当郭总管轻描淡写地告知樱柠,让她于除夕夜皇家团圆家宴上献舞时,樱柠实打实地吃了一惊。
彼时不过是萧苏私会的次日。那日是个难得的晴天,透窗而入的阳光被窗格子切成小小的方块,投在地上,也投在上首喝茶的郭总管身上,一身锦绣华服被光影割得支离破碎,看上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郭总管的声音清冷而分明,叫樱柠想起早春时河里未完全融化的碎冰,“这一次除夕盛筵,大内总管胡公公让我们教坊排三个舞蹈,两个群舞一个独舞。我听闻你那一支《惊鸿舞》跳得不错,打算就由你上独舞了。放在最后压轴。今儿离月底也没几日了,你好生准备一下吧。”
听得她嘴里吐出“惊鸿舞”三字,樱柠遽然明白,眼前的这位郭总管,才是七王爷的人!
惊鸿舞是慧四娘最得意的一支舞蹈,惊鸿阁的名也正是因此而来。樱柠师承慧四娘,一曲惊鸿早已出神入化,连慧四娘也自愧不如。当初在七王府,樱柠表演的正是这一支《惊鸿舞》,因而此刻听闻郭总管提及此舞,樱柠霍然领悟,这一次的献舞绝对是七王爷授意的。她只是没料到,七王爷的安排竟来得如此之快。
虽然明知不可拒绝,樱柠还是试探着提醒道:“我听闻,教坊的规矩是新人半年内不得登台献演。郭大人如此安排,是不是会引人非议?”
郭总管挑起一边长眉,似笑非笑地睨着她道:“就算非议,也是非议本官,与你何干?你得知道,除夕欢宴,各个王孙公子齐齐聚首,且佳宴开怀,多有恩赏;如此好事,多少人求我还求不来呢,你倒是想往外推?”
樱柠勉强笑道:“辛湄不敢。辛湄只是怕时日所剩不多,来不及排练,到时恐出差错。”
郭总管端起茶盏,翘起涂了鲜红丹蔻的兰花指,拎着茶盖撇了撇茶沫,浅浅啜了两口茶,方才淡淡说道:“无妨。我听闻你这一支舞跳得极好,便是明日登台也是可以的。让你排练,不过是与乐师磨合一下,毕竟你是新来的,这里的乐师对你还不太熟悉。”
她徐徐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我对你可是深寄厚望,你可切莫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
日光朗朗,但郭总管那绵里藏针的笑容,却叫樱柠脊梁背上猝然腾起一丝寒意。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郭大人放心,辛湄定当全力以赴。”
从郭总管处回来,樱柠在廊下站了许久许久,暗藏在袖管里的两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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