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街是这个城市里规格最高的一条街,因为只有朝中大臣们才有资格在这条街上买一座府邸。萨萨里安占领了这条街,就意味着这些权倾天下而不是权倾一方的国家栋梁们的家眷已经被害或者被俘,同时意味着放在府邸中的,基本靠着贪腐得来的一生积蓄全部化作了流水。这对于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臣们来说可是不小的打击啊。
早朝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可是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容许退朝,出了这个门可就要面对萨萨里安喷火的枪口了,就连现在这些个脑满肠肥的大臣们还得以在这个辉煌巍峨的大殿里保全呼吸和心跳,也都是靠了安道尔·闪华大人的庇护才行的。
当然一脸欠揍的高深莫测的表情的安道尔·哈维斯并没有和这些个大臣一起涕泪横流,他可不会在乎自己被占领的(实际已经成为战地医院的)府邸和一些留守的低贱的奴婢,那不过是一座房子几条贱命而已;他更不会担心早在几天前就转移到安福利亚的一众家小,守卫京都的禁军威南大营和威北大营二十万大军在得到“七日兵权”后就直接被他使到了安福利亚,构筑起了迄今为止安道尔帝国最为坚固的“皇权防线”,而与亚斯兰和伊斯霍尔肯高层有着良好关系的外交大臣奇拉本特·落是哈维斯的绝对属下,对于这个忠于自己胜过忠于太后的家伙,哈维斯索性让他跑到安福利亚去主持大局,而在整个安道尔王都之中,安道尔·哈维斯只有一个心腹,恰好就是现在掌握所有人命运的安道尔·闪华。看着这些个只会像娘们一样哭鼻子的大老爷们儿,哈维斯既觉得万分恶心,又觉得意犹未尽,因为他还想多欣赏一会儿这些个垂死挣扎的青蛙。
“哈维斯大人,请......请问您对眼下的局势可有看法?”一位白面银须,大概三十来岁的文弱书生斗着胆子,颤颤巍巍地小心询问着自早朝起就没说过什么话的军机大臣来,那如同受到欺凌的少女般楚楚可怜的银色大眼睛看得哈维斯一阵恶寒。他这才想起朝中还有这么一个“好饮女中香液”的户部侍郎(狼)来。
“侍郎大人!”这一声叫唤,可差点把文弱的户部侍郎唤趴下。“诶!不敢当啊!不敢当!!”侍郎连声叫唤着,像一头受惊了的瘦弱的猪。
“侍郎大人,您觉得这儿这么多国之精粹在此,可还有小老儿我发言的必要吗?”哈维斯的这么一句,不仅将自己堂堂军机大臣降到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之上,还顺利地让整个闹哄哄的大殿迅速安静下来。
“大人这是什么话?!大人可是老佛爷眼前最得宠的红人儿啊!”这个时候,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这话可把户部侍郎给吓个半死,妈妈咪呀,这位爷可是军机大臣的死对头,工部尚书纽葛丽特·加林格,听着这个肥的如同猪一样的老头子尖声细气的话,户部侍郎只觉得自己掉到了冰窟窿里。
任何夹在这两位大人中间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只可惜,预想之中唇枪舌剑的争吵并没有发生。安道尔·哈维斯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声调问道:“诸位真的都想听听小老儿我的微末之见吗?”他向着众人问道,那口气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象征性地征询臣下的意见一样。
“大人,不是小人我有疑问,小人真心担忧大人家眷的安危啊!”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翰林院老学士接口道。
“是啊,是啊!”这时一众大臣终于找到了台阶下,一个个都大声地附和着。
“那么诸位,可曾想过自己尚在家中的父母高堂,贤妻美妾,膝下幼子,还在萨萨里安的铁蹄之下?!”哈维斯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之中,如同滚滚春雷,格外响亮。
“......”一众大臣,此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国难当头,只顾自家安危,这是不忠;父母蒙难,不管不问,这是不孝;无论如何回答,自古忠孝二字,都难两全啊。
“各位不说,就当是‘是!’。”安道尔·哈维斯根本不管大臣们如何反应,一顶“不忠”的大大帽子就直接扣了下来。旋即他又提高声音道:“诸位爱卿,可曾想过这等忠孝不全之局,是谁一手造成的吗?我等一介朝臣,食君之禄,却不能伴君左右,更不能为君分忧,这种人生之大不幸,是谁一手造成的吗!我安道尔泱泱大国,这等国家凋敝,社稷为艰,民不聊生之局,是谁一手造成的吗?!”
什么慷慨激昂,什么义愤填膺,什么壮怀激烈,统统挡不住哈维斯的三句问。这满朝文武,并非都是没有脑子的猪头,只是就算有人敢去想,难道还有人敢说么?!叶赫维林·兰威一介女流,凭借先皇安道尔·卡索上位之后,使尽各种手段,先是专宠,继而专权,在卡索驾崩之后垂帘听政,逼死了自己渴望爱情的儿子,扶侄儿上位,却因为侄儿安道尔·酌渡施行变法触犯自己的权威而再度将其囚禁于天涵宫,她“训政”的这五十五年,先后爆发了百余次大规模的起义,无一例外惨遭镇压,无论主从皆灭十族,王都南郊外一度成为尸山血海,五十年来因此惨死者绝不下百万。在严酷的苛政之余,她又穷奢极欲,大搞排场,用令人难以想象的腐蚀手段拉拢朝臣,致使朝堂之上,再无结党之可能,因为一众朝臣,包括这些被抛弃的家伙们,全部都是“太后党”中之人,他们在享受了某些不可思议的“福利”之后,也至少有三四个把柄落在了太后手中。叶赫维林·兰威并不是一个恶人,她也并非想搞垮这个国家,只是当她登临权力顶峰的那一刻,一种名为“占有欲”的情绪在她的心中悄然爆炸。而她的手段虽然也勉强称得上高明,却是硬的太硬,软的又太软,一众大臣要么彻底沉沦,成为她裙下一条忠狗,要么就是在令人窒息的朝堂之上小心翼翼,谨言慎行,而太后也出奇地好说话,只要不触犯她,任你在下面如何祸害百姓,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成。只是这些大臣万没想到,到头来,却也被太后无情抛弃。纵然知道太后有多少苦衷,这些个朝臣心中不免有些疙瘩,而迫于兰威太后依然存在的余威,这些大臣绝对不敢在朝堂上说她半句坏话。
只是现在,如此尖锐的问题被提了出来,而且还是太后最信任的安道尔·哈维斯,这不免有点诡异了。
满意地看着各位大臣们精彩的表情,安道尔·哈维斯沉声说道:“国家蒙难,理应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却仍然有人残害忠良,蚁穴于国之根本!千年王都,一朝兵临城下,不想着如何解救困局,以图后起,至少也该有与国民,与王都共存亡的勇气!这等临阵脱逃之事,可是一代国之圣母所为!”
“大人!”满朝文武中的大部分人已经嗅出了不同的味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太后身边第一得意之人,居然敢挖太后的墙角!
各种心思,各种站队,在突然降临的寂静中,在一众朝臣的心中活络地盘算开了。
而打破这寂静的,恰好是和军机大臣作对的工部尚书。
“不知大人,您可有什么高见呢?”
而这个时候,安道尔·哈维斯竟然拿出了一卷黄绢,万分肃穆地,无比小心地抖了开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贤荣皇后恃宠而骄,指画国事,祸乱纲常,恐包藏祸心,以图叶赫维林一族取我安道尔宗室而代之,朕深疑之。然朕体日衰,恐不久矣。皇后侍朕夜以继日,感情日笃,威仪日盛,朕不忍负叶赫维林氏一片痴情,亦不愿朝堂之上再起血腥。故此遗诏,交宗室保管。若他日叶赫维林氏当真负我安道尔,祸国殃民,以请此诏,持者为君,治罪乱臣,匡扶社稷,重振国威。念叶赫维林氏一心为君,以致误国,酌请自尽,准葬朕后之位,以期终聚于九泉矣。钦此。冰月弎拾玖年玖月廿柒。”
“!!!”满朝大惊!这,这可是先帝的遗诏,不是先帝慕容的,而是先帝卡索的遗诏!或许有人想说这份遗诏是安道尔·哈维斯伪造的,可是有人敢说,难道还能有人敢信么!!质疑先帝矫诏,等同于质疑先帝权威,当然伪造先帝遗诏,等同于藐视整个安道尔宗族,晾他哈维斯熊心虎胆,也不敢这么玩!
但是很不幸,这份遗诏还真的就是安道尔·哈维斯独自伪造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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