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四少爷在包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包头镇大行的伙计自然是认得的。忙不迭的迎着郭鸿霖进了院子,又紧走了几步挑开了帘子。郭鸿霖一走进马号大厅,一片欢愉扑面而来。
“润生兄,怎么现在才来,刚刚想着要遣人去请。”郭鸿霖一进门,眼尖的李玉兴就殷勤的走了过来。
郭鸿霖虽是不太喜欢这个人,但场面上总不能落了人的面子。赶紧抱拳拱手:“抱歉抱歉,一时耽搁。”
“郭少爷,你来了正好。到这边来,有些事情一起议议。”马老爷坐在上首正和邵老爷说着什么,见着郭鸿霖进来自然是要招呼一句的。
郭鸿霖左右看看,拣了个空座坐了下来,顾少峰朝着郭鸿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然后又接着往下说:“马老爷,这个可得想清楚了。取消了这么多税课将来再要恢复名声可就臭了。”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你们自己瞧瞧,小小一个包头镇就需负担国税、省税、县税三大项。这其中国税就有买契税、契纸税、烟酒税、烟酒牌照税、当契税、印花税、牙帖税、屠宰税、包裹税等等等等,共需洋51640元,钱786串。省地方税又有补助捐钱、契税附收水利费等等,又需洋22396元,钱13846串911文。县地方税还有教育款、契税附收自治费、地丁附捐、契纸捐、房地捐、车站包捐、蛋捐、戏捐、妓捐、百货捐、门捐、小车捐等,还需洋2612。8元,钱58850串。这些乱七八糟的税不取消,怎么说得过去?”马老爷理直气壮。
“的确,马老爷说得这些早就该取消了。这每家少了这么多的税,不是也有你顾老爷一份嘛。怎么顾老爷反倒是不赞同呢?”李玉兴这会也落了座,听了顾少峰的话夹枪带棒的一通话就冲这顾少峰去了。
“话不是这么说,我当然知道取消这些税课的好处。我这不是担心自治的费用嘛。”顾少峰现在左也不是右也不妥,很不自在。
“资金紧张我们就勤俭持家嘛,总不能明说这自治自治没让人落不着好处。那还自治干嘛?再说了,这实在是有难处咱们不还有几个实业维持吗?”马老爷很不喜欢李玉兴的态度,摆明了过来看笑话的。
邵乐恒听了马老爷的话心里默默的盘算盘算,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这些人都是生于斯,长于斯。再怎么也是想着要这地方发展的。”
“发展?什么发展?”郭鸿霖来得晚,自然不知道前面议的事情。
“修路、修码头啊,这不修路和码头包头怎么折腾也费劲。把路和码头改修的修、改扩的扩,这就是发展。”顾少峰转过头来解释了一句。
“还真敢想,就凭着包头的这点银子要修到何年何月去哦。”李玉兴听了不以为然的瘪瘪嘴。惹得在座的几位都皱了眉。
“不够总还是有办法可以想的嘛。”马老爷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看了看苏米亚点点头。可还没等苏米亚开口,李玉兴却是发起了牢骚:“整归就是这么点银子,要维持还要发展,我看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照舅)的好。”
“闭嘴——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滚一边去。”
在包头这地方,可从没人敢这么骂李老爷。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可这声音怎么就这么熟呢。李玉兴转过头,一看说话的人。气势汹汹的神情一下子蔫了,耷拉着头喊了一句:“爹——您这怎么来了?”
“我要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的老脸都丢净是不是?”李老太爷虽然刚刚进门,可在外面也听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在里面冷嘲热讽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说好事来商议包头自治的,可你看这兔崽子都在里面说了些啥?所以,一进门也就没留面子。
李老太爷来了,自然又是一番谦让。再次落座,这回李老太爷和马老爷是一起坐了上首,其余人分次安坐。至于李玉兴,则找了个角落不声不响的坐了下来,再不敢说话。
“刚刚在门外听了几句,老朽也是为之一振啊。只是有一事不吐不快,还请马老爷指教。”李老太爷刚落座,话就出了口。
“李老请讲,可指教是万万不敢。”马老爷连忙起身,口中仍是不住客气。
“这团练营雷霆一击,大败巡防队。可一时之危已解,然百日之危如何?”李老太爷问出了自己悬在心上的大问题。
“边打边和,以打促和。”马老爷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就为争得自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这样一点家底都要被人夺了去。”邵乐恒恨恨的说。说实话,对于和巡防队开火邵乐恒是反对的,但如果这帮龟孙子是来抢自家卖买的,那就不同了。
“那如今这事马老爷打算如何处理呢?”李老太爷又问了一句。
“当是上报朝廷,包头巡检、警务长及一干人众勾结归化城副都统文哲珲假扮匪寇,欲里应外合洗劫包头,被团练营剿灭于沟门。”说完这句,马老爷将边上的一叠供词递到李老太爷手中。这部看不打紧,一看还真是吓了李老太爷一跳。樊恩庆、陈够恭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角色,老老实实的将如何勾结、谋划等等写得是真的一样。就连冲锋前喊的那句“只要打败了这帮土鳖,进了包头要女人有女人,要大洋有大洋。”都给挖了出来。李老太爷拿着这些有点急促的问道:“这都是真的?”
“团练营审问的结果,想来是错不了的。”马老爷气定神闲的点点头。
回想起供词的内容,邵乐恒仍是心有余悸:“若是让樊贼得手,包头将陷万劫不复啊。”
“绥远那边又怎么交待呢?”毕竟整整三千巡防队就这么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全被抓了。所以李老太爷还是不放心。
顾少峰不以为然的说:“就报个余者皆已释放就是了,这脚都长自个儿身上,跑哪去了我们可管不着。”
“好、好、好。”李老太爷连说了三个好,痛快的说,“这些儿证词要尽快送到京城。另外,绥远也要送一份。”
“李老想的周详。”马老爷恭维了一句。
虽然最大的隐患看来已经消除了,可李老太爷心情并没有好很多。看着马老爷意气风发自然就想到了马熙铭,再看看自己缩在角落一边的儿子。李老太爷不禁叹了口气,不服软也不行啊:“马老爷德高望重,主持大局,实为包头之福。若有差遣,我李家当仁不让。”
“李老客气了,包头商会要依仗李老的事实在太多。”马老爷赶紧表态,摆出一副谦恭姿势。李老太爷放低了姿态,在包头的做起事情来就会顺利很多,“这九行十六社的稳定还得仰仗李老爷子多多费心。”
李老太爷本就是这包头商会的会长,对于稳定市面的事情总还是有把握的:“成,这事我去跑。趁着现在腿脚还利索,总不至于让这市面乱了。”
不料李老爷子的话一说出口,边上一直听着没说话的广生西、大义厚、恒盛西、广义祥、还有天顺恒、同义永、广生裕的掌柜全是表了态。
“李老爷子,你就放心吧。这市面不稳定俺们也是赔钱的。”
“对啊,马老爷你放心。明儿一早我们广生西就打开铺子做买卖。”
“是这个理,如今这杂七杂八的捐税要真个给免了,我如果不知足我就是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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