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阳光温暖洒向人世,于寒风料峭中现出些许蜜意柔情,毫不吝啬地普照往神都各处,归还给世人一派难得的晴朗天气。因距离正午开市时分尚有个把时辰的光景,街面上仍有大半商铺没有开门,往来行人也是疏疏落落,信马由缰似的随处闲逛,并无确定目的。位处横街以北的直道东面,一名衣衫褴褛、约莫十二三岁摸样的小乞儿,正蜷缩在路边,小手哆哆嗦嗦地不时拿着小木条,轻轻拨弄跟前陶盆内的一只红毛大蜘蛛,澄清如水的眸子却不住机警地瞄一眼身旁那家规模巨大的绸缎行“梁氏老店”,任何由门里进进出出的商客全都一人不漏地纳入眼底,绝无错过。他刚刚收回目光,聚精会神地投往盆内虫儿,忽听身旁脚步声响,抬眼看时,就见面前多出位衣衫光鲜的瘦削男子,虽然生就一副清秀面容、举止文雅充满书卷之味,他却一眼认出此人乃是这南市上颇混出一些小名头、八面玲珑,于附近商贾之间极吃得开的刁钻牙侩杜三郎。
这男子驻足良久,一言不发,斜着一对大眼居高临下地细细打量陶盆内的红毛蜘蛛,倏地开口问道:“喂,你这小乞儿也会摆弄虫蚁吗?”小乞儿登时堆笑道:“回三爷,小的没别的啥本事,就盘算着靠这些虫儿蚁的混口饭吃,还请三爷您多多照应些。”杜三郎曲着鼻子瞥他一眼,不屑道:“怎么,你也识得三爷我的名号吗?”小乞儿立即对着他抱拳作揖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三爷您的大名在这洛阳三市之内,但凡是有些眼界的,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杜三郎得他当面如此奉承,顿觉心情大畅,飘然欲飞,不由哈哈大笑,指点道:“嗯,算你小子还有一点见识。”他说着话,自腰间钱袋之中摸出几枚铜钱,随手向小乞儿跟前一抛,得意道:“既然如此,三爷我就给你个买卖开张的机会,即刻耍出些本领出来,教三爷我过过眼。”
小乞儿急急弯下腰捡拾地上铜钱,不住笑应道:“是,是,就请三爷瞧好罢!”他收起铜钱,垂首凝视盆内蜘蛛,倏地鼓起唇来轻轻吹了一下口哨,那红毛蜘蛛顿时如受军令,闻声耸然立起,翘首望向杜三郎,前足学着人的模样拱手作揖,形态惟妙惟肖,十分滑稽。杜三郎登时哈哈大笑,点头道:“有意思,果然是有点意思。”他随手又抛出几枚铜钱,刚要吩咐小乞儿再耍出些别的花样来,眼角余光过处忽地人影闪动,原来是两位衣着鲜亮、富商打扮的过客正兀自向那“梁氏老店”踱去。他顿时心头大动,嗅出一缕绝好商机,立即转身跟上前去,换过一把充满磁性的柔和嗓音,笑道:“二位老板稍请留步,容在下借一步说话。”
身着对鸭式花样、崭新锦缎长袍的大理寺卿曾泰,闻声登时止住脚步,转头随意张望,笑道:“不知阁下有何事赐教?”杜三郎一张白净面庞之上立即桃花绽开,拱手道:“请恕在下冒昧,看样子二位老板是来做些绸缎生意的了?”曾泰听得一怔,不由和属下李三对望一眼,这才哈哈笑道:“阁下好眼力,不错,我等乃是长安西市上的布商,今次专程来神都,盘算着于这天子脚下物色些上等面料。”他双目饶有兴味地细细打量杜三郎一番,悠然道:“如若在下眼光不差,阁下定然就是此地一位年轻有为的大牙郎了?”杜三郎凭借他多年生意场中摸爬滚打、察言观色的经验,登时敏锐地察觉出面前二人大不简单,定然是腰缠万贯、日进斗金的商界大佬,不由心花怒放兴奋之极,忙不迭拱手施礼道:“老板好眼力,小人,小人杜三,正是这南市上混饭吃的一名牙侩。”
曾泰点点头,手拈胡须笑道:“哦,原来是杜先生,久仰久仰。”他说着话抬手一指李三,笑道:“哦,在下曾春,这一位是在下的同行李老板。”杜三郎立即满脸堆笑道:“那小人就在此见过二位老板。”曾泰唇角含笑地任由其拱手作揖,朗然道:“哈哈,杜先生不必客套,看来我等要想将买卖做成,还须仰仗先生相帮啊。”杜三郎登时贴身上前,压低声量道:“不知二位老板欲求何等样货?”曾泰抬手将他拉至一边,故作神秘道:“不瞒先生说,我等今次过来,是想进一批绫绢。。。。。。”杜三郎顿时一怔,悄声道:“什么?曾老板所指可是定州造吗?”曾泰转头四下张了张,这才低声道:“正是此货,不知先生可有门路?”杜三郎面无表情地仔细端详曾泰,喃喃道:“这个。。。。。。想必老板也是知晓,这定州产的绫绢,乃是朝廷贡品,民间。。。。。。”
曾泰自然看出这厮明明是在关子大卖,意图吊足胃口从而从中获取高额回报,立即向李三施以眼色,后者顿时会意,自钱袋中摸出二两碎银,悄然塞入杜三郎手心,笑道:“这不过是些许小意思,倘若先生能够从中撮合,待买卖做成后必有重谢。”杜三郎登时猛吞口吐沫,喘息道:“好说,好说,小人定然尽其所能,助二位老板达成心愿。”他握紧碎银,抬手一指身前“梁氏老店”,低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看来二位老板可真是有缘之人啊。”曾泰不置可否地抬眼张了张店门,笑道:“虽然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然而先生亦知,这种生意里面的水,那可是深的很那,稍有闪失可就。。。。。。”杜三郎立即现出些许莫测高深的诡笑,意味深长道:“这一点请曾老板尽管放心,小人包保您今趟顺风顺水万无一失,只因为。。。。。。”他说着话贴近曾泰,附耳一阵低语,直听得曾泰面露红光,点头不住,终是仰面一阵大笑,任由杜三郎与他把臂向前,快步向“梁氏老店”大门走去。
这时候,那名于路边摆弄虫蚁赚钱的小乞儿,已然悄悄收起陶盆,直待目送杜三郎将曾李二人带入“梁氏老店”,这才急急转身,向横街对面跑去。他径直进入旗亭对面的一条矮巷之内,一面快步疾行一面不时回头张望,显然是想确定背后是否有人跟踪,直到来至巷子尽头处的一所宅院门前,他才放下心来举手叩门,先是轻轻敲击三声,等了一会儿,复又重重叩击三下,院门这才徐徐开启,现出邸店老板索相儿那娇美的容颜。她立即低低叫了声“十九娘”,索相儿点点头,示意她即刻进入宅院,双眸警惕地望巷口方向张去,见小乞儿身后果然并无“尾巴”跟随,这才轻轻一笑,猛地将院门关合上闩锁死,急急追着小乞儿进屋去了。
小乞儿步入屋内,立即长叹口气,随手向脸上一抹,露出本来娇美面容,向着炕头端坐的袁道婆躬身施礼道:“大娘,六儿回来了。”袁道婆点点头,笑道:“这几日辛苦妹妹你了。”她抬手向前一指,笑道:“哦,六儿,这一位也是社中的好姐妹,你叫她十四娘即可。”化身成小乞儿的李六娘立即向旁望去,就见身周果然静悄悄立着位身材曼妙的年轻美人,身上披了件银狐披风,显然价值不菲,然而面上却紧紧罩了条雪白纱巾,教人无法看清面容。她心思灵巧之极,知其身份定然十分隐秘,不便抛头露面教人看出端倪,登时飘飘万福道:“六儿参见十四娘。”那女子摆摆手,低沉着嗓音笑道:“妹妹不必多礼。”说着话转身望向袁道婆,恭敬道:“大娘,社长那边可有消息?”
袁道婆点点头,沉声道:“是啊,十三娘她刚刚传回命令,现时狄仁杰正经由张柬之之手,意图和竺法兰会面。”那蒙面女子登时一鄂,讶然道:“大娘,那,那社长她的处境不是很危险?”袁道婆摇摇头,摆手道:“目前一切看来还好,但是那狄老鬼毕竟不比常人,咱们可也不得不防。”她徐徐自炕头下来,低声命道:“社长有令,即刻执行第二套方案!”那蒙面女子立即躬身施礼道:“属下领命!”她叹口气,缓缓站直身,迟疑道:“大娘,小妹这里倒是没什么,不知,不知十七妹她。。。。。。”袁道婆顿时将手一摆,正容道:“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但愿十七妹她是真心向着我等,否则。。。。。。”那蒙面女子眼见她脸上杀机一闪而逝,登时不再多说,垂首站立一旁,向着门口处正兀自倚门而笑的索相儿望去。
袁道婆略一沉吟,命道:“十九妹,我等离开之后,您定要将此间院落内一切恢复如初,决不可留下任何可疑线索。”索相儿立即躬身领命,袁道婆意味深长地望她一眼,笑道:“十九妹,你那位如意郎君的好朋友,如今已然落入狄老鬼掌中,万事务必小心行事啊。”索相儿嫣然一笑,悠然道:“多谢大娘提醒,您大可放心,巴沙尔那家伙决计逃不脱小妹的掌心呢!”袁道婆无奈摇头,这才转而向李六娘看去,柔声道:“六儿,你如此急急赶回,可是有了什么发现?”李六娘恭敬答道:“回大娘,六儿今早又埋伏至‘梁氏老店’的周遭,适才忽然瞧见狄老鬼的忠实属下曾泰,神秘兮兮地来到店前,并在牙侩杜三郎的指引下,进入到店中去了。”袁道婆闻言,登时眼神一亮,点头笑道:“呵呵,如此甚好,狄老鬼果然没有教我失望,这么快就找到他梁王大掌柜头上去了。”她说着话不再停留,立即将手一挥,命令道:“即刻依计划行事,马上分批转移!”于众女齐声领命中,她率先出门而去,神态坚决之极,头也不曾回望一下,显然对此处经营日久的巢穴绝无半点留恋之情。
就在同一时刻,大周神探狄仁杰正双手背后,静静驻足于一间老宅门前。这处位于铜驼坊极北之地,背依漕渠的不大院落,从表面上看来和周遭其他寻常民居并无两样,唯有门上紧紧拴合的兽头铜锁,向来访之人明白宣告,此间主人仍旧外出未归。他身旁的李元芳显然已将周围环境细细端详一翻,这时终是微蹙眉头,低声道:“大人,看来这宅子里的主人,已经有些时日不曾回来了。”狄仁杰点点头,抬手指向大门,沉声道:“是啊,元芳你看,这铜锁上面沾满尘土,很显然是有段时间没人将其打开过了。”李元芳向大门上张了张,讶然道:“大人,您看这门上居然连块匾额都没有,委实有些奇怪。”狄仁杰手拈胡须,方要开口搭言,忽听身后脚步声响起,军头李朗低声禀道:“大人,卑职回来了。”狄仁杰立即转过身,眼中写满期待道:“怎么样,你可曾问过坊正了?”李朗登时拱手施礼道:“禀大人,卑职已然见过坊正,并按照您的吩咐,开门见山地向其道明来意。”狄仁杰点点头,催问道:“坊正怎么说?”
李朗恭敬道:“据其所说,此间民宅的主人,是一名背驼眼盲的老爷子,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和人走动,自然也就没什么访客登门,街坊四邻只知道此人名叫苏长青。然而大概是半月之前,这位苏老爷子忽然一夜之间失去踪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直到今日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狄仁杰徐徐点头,面容显得有些凝重,喃喃道:“苏长青。。。。。。苏碧云。。。。。。这二人之间究竟是何干系。。。。。。”李元芳从旁提点道:“大人,假如这二人之间真的存在某种关联,甚至于血缘关系,那么既然同在神都之内,此间主人苏老爷子又岂会眼睁睁看着苏碧云身陷青楼楚馆那等肮脏之地,而不肯出手搭救?”狄仁杰摇摇头,叹道:“目前我等所掌握的信息还十分有限,无法立即做出正确推断啊。”李元芳点头道:“大人,既然如此,不如立刻将门锁破开,从而进入宅内搜寻答案。”
狄仁杰摆手道:“倘若强行将门锁撬开,日后宅子的主人归来时,定然会有所察觉,如此一来极有可能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手拈胡须,倏地转身一指胡人画匠何其年,笑道:“其年啊,你虽身为画匠,然而这么多年来追随石老板左右,耳濡目染之下,想来定然对于开锁之术并不陌生罢?”何其年登时微微一笑,拱手道:“回狄大人,小人过去确实和安五哥学了些皮毛功夫。”他说着话径直走至门前,抬手轻握铜锁,左右细细打量一阵,旋即自拇指上所配的银质扳指内抽出一小根绵细钢丝,随手向锁孔插去。不过三五下轻轻拨弄,但听喀嚓一声,那铜锁应声打开,便如经过钥匙开启般似的,无论内外毫发无损,简直神乎其技。狄仁杰顿时拈须大笑,转头望了眼李元芳,悠然道:“元芳啊,怎么样,本阁临出门时忽然灵光一闪,决定携其年同来,那时你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迷惑摸样啊。”
李元芳无奈摇头,苦笑道:“大人,卑职现在可是服了您了。”他大步上前,向着何其年拱拱手,笑道:“何兄,您可真是教在下刮目相看啊,呵呵。”何其年立即拱手回礼道:“李将军千万莫要谬赞小人,这一点粉墨伎俩绝难登上大雅之堂,对于小人来说无非游戏而已,甚至有一些不务正业之嫌了,呵呵。”他转过身,一把将大门推开,恭敬道:“狄大人,请。”狄仁杰满意而笑,转头命道:“张环,你留在此处小心把守,一有情况立即回报!”张环登时拱手领命,挺直腰杆站于门旁,神情专注地直视前方,气势威严之极。狄仁杰点点头,大手猛向前挥出,沉声道:“其余之人随本阁入宅!”他说着话,率先迈开大步,进入院内。只见面前并无影壁遮挡,豁然一片,四合院式的建筑格局,于简单朴拙、不施修饰中别有一翻返璞归真、粗犷自然的恬淡之味。这时忽听李元芳在旁讶然道:“大人您看,这里的院落本身并不宽敞,却为何要在院中平白开出半亩水塘,和周遭朴拙环境相比,显然是格格不入啊!”
狄仁杰徐徐点头,叹道:“是啊,适才本阁一进门,便见到这一水塘,心内也是奇怪得紧。”他向前缓缓走出几步,静静驻足塘边,背手四下一阵张望,面上现出凝视之状。何其年则立即由所携行囊之中取出笔墨纸张来,显然是要边走边绘,将整个宅院临摹一翻。李元芳见怪不怪,转头和李朗对视一眼,登时一齐走上前去,站立于狄仁杰身周,小心四处打量。这时忽听狄仁杰朗然一笑,赞许道:“嗯,原来是这样,看来此间主人果然是有些门道。”李元芳顿时一怔,讶然道:“大人,您有何发现?”狄仁杰点点头,手拈胡须,四下指点道:“嗯,你们看,这处老宅位处该坊极北之地,漕渠自宅后蜿蜒流过。而正因为渠堤之故,使得老宅呈现出北高南低之势。”他目光流转,环视左右,笑道:“倘若本阁所料不错,面前这塘内之水,定然引自漕渠,而地下水道想来已经延伸至东墙之外。”
李元芳越听越觉纳罕,有如坠入云山雾海中一般,喃喃道:“水塘,漕渠,水道。。。。。。大人,您究竟想说什么?卑职都听得头大如斗,莫测高深了。”狄仁杰摇头而笑,娓娓道:“元芳啊,古人常说,宅者,人之根本,凡人皆以宅为家,居若安则家代昌吉;若不安即门族衰微,因而历朝历代,古往今来,举凡建造宅院,无不重视风水之说。”李元芳顿时讶然道:“风水之说?”狄仁杰点头道:“不错,正是风水之说。你们看,此宅正堂北倚漕堤,南面水塘,西临坊道,东接地下暗渠,不正好构成了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的风水格局吗?”李元芳皱眉一想,立即恍然道:“大人,您说的对极了,看来这位苏老爷子深谙风水之道啊!”狄仁杰笑道:“是啊,虽然人工雕凿痕迹略显得有一点牵强,不若山水自然来得亲切,但确实也印证了所谓‘负阴抱阳,藏风纳水’的堪舆之道。”
他一面暗暗观察四周形势,一面招呼李元芳等人沿着水塘旁开辟而出的狭窄石径,徐徐向前踱去。到得正屋面前,李元芳抬头一张,赫然发现屋门上方竟高高悬有一面青铜八卦神镜,不由讶然道:“大人,这位苏老爷子特意将铜镜挂在这里,难道也是用来驱鬼降魔的吗?”狄仁杰拈须而笑,指点道:“这些不过是江湖术士牵强附会的骗人伎俩罢了,不足为信,不足为信啊。”他说着话,转头示意李朗上前将门推开,迈步进入屋中。只见屋内布置十分简单,不过是些寻常家具而已,无论桌案几面皆是积满浮尘,显然很久没人居住打扫了。他正四处打量,忽听得李朗叫道:“大人您快看,这里有好多鬼画符!”他登时一怔,转过身去凝神张望,就见门窗木格之上果然密密麻麻贴满各样黄纸符咒,于这空无一人的荒院老宅之中显得着实诡异骇人。
他细细打量了一阵,面容深沉道:“嗯,看来这里的主人迷信得很啊。”他随手向门窗上那些符咒指点道:“你们看,这些符咒里面大多是五岳镇宅符和鬼怪不侵符,另外再加上门外那面八卦驱魔镜,种种一切都只能说明,这位神秘兮兮的苏老爷子,内心必然是惴惴不安,深藏鬼胎啊,呵呵。”他转过头,向何其年笑道:“哦,其年啊,你只须将屋内的家具摆设简单描画,至于这些个乱七八糟的骇人咒符,你就不必理会了。”何其年微笑点头,将纸张向案头铺开,专心作起画来。李元芳自打踏足此宅,心头便隐隐生出些许沉闷压抑之感,如今眼见这些密布门窗木格的诡异符咒,更觉厌恶至极,他紧皱眉头,大眼四下凝望,忽见东面墙壁上头悬着一大轴青绿山水,不由诧异道:“大人您看,这幅画轴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狄仁杰默不作声地抵近画轴,举目凝神望去,就见山水苍茫中,于画卷左首处露出楼阁一隅,楼上一名宫装美人正兀自手持团扇,神态茫然地向云水澜波间望去。水面之上两只交颈鸳鸯游得正欢,颇有些小情人似的郎情妾意、恩爱缠绵。他越看越奇,试图由画中读出一些弦外之音,然而端详半晌,仍旧是毫无头绪,仿佛置身于画境中那般山色苍莽、云浮水幻的不实之地。他不由叹一口气,手拈胡须仰头向画卷上首的题诗张去,只见作者以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书写道:“山外青山知几重,歌台舞榭掌中轻。云浮水幻隔千里,唯有鸳鸯最多情。”笔意娟秀洒脱,显然出自女子之手。他心头默默将诗文念上几遍,终是朦朦胧胧如隔千峰云幕,一时难以揣度其意,只得复又将整幅画轴从头至尾细细考量一翻,然而并没有瞧见任何钤印署名,不由摇头叹道:“这幅图画来得确实有一点突兀,教人莫测高深啊。”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