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是怕武承休再挽留,自己再心软,他是个老实人,还真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再加上昨夜未归,不知老娘可曾生气,所以一刻也不敢停留,急匆匆就走了。这一急他可就没发现衣服换过了。皆因为当时林儿心细,并没有把武承休那些掐金边走银线的好衣裳拿来。而是寻了一套下人出门穿的衣裳。武家体面点的底下人,那出门见人的衣服可并不粗陋,做工都是极好的。式样又不招摇,还真就跟七郎原来穿的有那么三分相似,连颜色都一样。所以七郎在匆忙间并未留意。
田七郎自己没留意,那田母能看不出来吗?
单说武承休这里送走七郎,无精打采吃了口粥,独坐书房发呆。才近中午,就有小厮来报,说七郎之子把新衣服送回来了,要换那套旧衣。
武承休这满怀伤感眨眼之间翻做一腔火气。怎么呢?他也猜到了必定是田母见了新衣不悦,硬是要退回。退回也罢了,这分明是生怕七郎再见自己的面儿,竟然差小虎子这么小的孩子来送衣服。这相拒之意未免太过明显了。
承休一肚子委屈化作恼怒,气了一个七窍生烟。不待人传小虎子进来,自己蹦着就迎出去了。在二门上看见小虎子手里捧着那套衣服,正往里走。武承休上前一把拦住,对小虎子说道:“拿了回去!说去老太太知道,旧衫已然剪碎做了鞋衬,再换不回来的!这身衣裳还是让你干爹好好地穿着去吧!”小虎子似懂非懂,只管睁大眼睛看着他急扯白脸的样子,看得承休不由得也有些许羞惭。毕竟是对着个小孩子,再生气,跟孩子没关系啊。承休无奈,又勉强挤出笑脸,吩咐人拿几块饽饽点心给小虎子吃。又喊林儿好生送他回去。
林儿也是一夜没睡,神情萎靡。听人传唤,问了缘由,无奈只能草草梳洗一下,早饭也没吃就赶着出来。武承休为什么叫林儿送孩子呢?一来小虎子只有八岁,虽然乡下孩子素来自己到处跑惯的,也识得路径,毕竟有些不放心。若是为了上自己这儿来,路上有什么闪失,自己对不起七郎。二来叫别人送他也不放心,李应看七郎向来不顺眼,让他送孩子回去万一再跟老太太有什么口角,这更不好了,所以才叫林儿。
武承休也是宿醉,身子不大爽快,脑筋也不太清楚。他也没留意林儿出来之时神色有异,就打发了出去。林儿心里呢,就更添一层不悦。因为自打有田七郎这事之后,武承休对他也冷淡了不少。以前是怎么着?虽然主仆之名分,但是承休对林儿嘘寒问暖的心意,与对待其他人自是迥然相异。如今把自己当做普通下人使唤,少了多少关切。所以林儿领命送小虎子回家,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这么大早晨的一阵忙乱,承休、林儿各怀心事,家人疏忽大意,这事情可就安排得差了。林儿竟然忘记备车,领着小虎子就走了。
咱们前面交代过,武家出来这条四方街,是辽阳的市中心。是最繁华、最宽阔的一条大街。但只见:
一街两巷看分明,
行人如织乱哄哄。
针店门口挂棒槌,
澡堂门口挂灯笼。
饭庄门口碗垛碗,
茶坊门口盅连盅。
酒馆门口写大字,
杜康造酒醉刘伶。
这会子大白天,市面上正热闹,小虎子孩童心性,难得进城,看得是眼花缭乱,兴高采烈。可是林儿没情没绪,一边沿街走着,一边只管计较着自己的心思。
想些什么呢?此处要应和两句前文清风观的一段书。当时林儿醒来发现被人陷害失shen,他也曾有片刻动了杀心。那丹珠兄妹和愣子都是没有武艺在身凡俗之人,林儿那点微末的法术,制住他们还是有余的。那么当时他为什么没发作呢,还是顾及到武承休。清风观等于是半个武家的产业,觉尔察氏是势力极大的官宦人家,若是当场杀了这三个人,只怕遮掩不住,就得牵连武家。林儿虽然是妖,毕竟身单势孤,想要行凶杀人又不露痕迹,还得另外想办法才能做得周密。
至于前面的一个小扣子:说那丹珠为什么对林儿神魂颠倒?那就不用说了,老说狐狸精、狐媚子的,林儿就是狐狸精啊!他不是出自本心要去**那丹珠,但是他那眼睛就随随便便瞄上去,再勾起那丹珠天生这点淫行,就拆解不开了。这就是造化弄人。林儿希望与武承休天长地久,偏偏出了田七郎的变故;他压根儿没打算引诱那丹珠,那少爷偏偏对他魂萦梦牵——世事往往如此,这就叫求之不得心常爱。
林儿本来在武家过着很安定的生活,名义上是书童,是下人。但是他的待遇自然与众不同,吃喝穿戴与武承休是没多大区别了,甚至还有仆人伺候着。他从未想过还会有什么变化。诸位,这也是林儿天真之处,其实他的地位在武家这么模糊不清,任何变化都还是可能的,他没多想。
眼下接二连三了起了变故,武承休梦兆交友,觉尔察氏兄妹陷害,田七郎却是杀父仇人之子。父债子偿,林儿本来因为找不到仇人,已经暂且放下的仇恨,重又回到了内心。这些事情任凭谁遇上,心情都好不了。
林儿一路走一路想,把前前后后这些情由又重新在心里掂了一个过子,半晌失神。忽然间回过神来再一看:小虎子已然是踪迹皆无!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一回林儿闯祸,眼看就要失宠,恐怕将要酿出更大的祸患!欲知小虎子究竟出了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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