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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薄衫春院醉闲花(1 / 1)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说这么两句打油诗,引出一段交朋友的故事来。世上知音难觅,所以才把古代先贤们拿出来吟咏,为得是实在少见、稀罕。

交朋友,无论古今,这都是门复杂的学问。现如今人们把“朋友”这个词儿用得有些个轻率了,酒席宴前三杯两盏一下肚,这就成朋友了,有那个爱大包大揽的主儿随口就说:“兄弟,以后有事儿找我!”等你真有了要紧的事情他管吗?他不管。三杯水酒点头之交,他也犯不上。那么古代怎么样,也有这种人。要不怎么说“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呢?只能锦上添花、不知雪中送炭的主儿是居多的,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未必能算得上知交。

历史上的真正知交挚友令人赞叹的固然有,可不多,也就那么几位。古人结拜之时拈香盟誓,为桃园结义之情上一炷香,因为“刘、关、张”那是全始全终,张飞和刘备都可以说是为了给关羽报仇而赔上了性命,全了当日桃园里的誓言;为羊左之交上一炷香,那是生死相托,刎颈之交;可是瓦岗英雄却只配受半炷香,皆因为有始无终,贾家楼结义挺热闹,一朝岗山散将各奔西东,锁五龙斩了单雄信,朋友没交到底。可见这“朋友”二字,说时容易做时难,丝毫也马虎不得、轻贱不得。

咱们这段书,说的就是个由交友而起的故事。书名是《田七郎》,可是开书不能直接从“田七郎”说起,得从另外一位的故事开书。

这位叫做武承休,辽阳人,家资丰厚,喜交名士。

辽阳在今天依然叫辽阳,是东北的粮食基地。在明朝的时候,辽阳曾是辽东一代的政治、军事和经济、文化中心,虽然那时候还不怎么产粮食,却也并不是想象中那样荒芜的关外风沙。辽阳南北二城布局整齐得如同棋盘纵横,砖砌的城墙高大雄伟。内城有屋宇楼厦,城外有森林农田,物产丰富,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也还自在。但是到了明末清初的时候这里就渐渐衰落了,辽东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战事一起百姓往往就要逃难,市面就渐渐地萧条下来,穷人多,有钱人少。

武承休就出生在这个年代。

武家前两辈儿都善于经商。

武承休的爷爷武老太爷是个纯粹的商人。东北物产丰富,什么人参貂皮鹿茸,那都是老年间就闻名的特产。老太爷起初经商时,自己也并不曾冒险去采参、打猎,那些事要是亲力亲为呢,不单冒险,还有个技术问题。说打只大老虎剥下虎皮去卖?还是进了深山老林里挖个什么千年老参?那可不是有胆量就能办到的事。武老太爷是没那些个本领,他也就是攒凑些银钱,办些货物去他乡贩卖。起初也不是什么太过珍稀的皮毛药材,也是从小处开始,先倒腾那些普通的东西,慢慢地积少成多,才渐渐地采办上贵重货物。依仗着头脑活络,善于交际,这位武家老太爷渐渐在京城还搭上不少达官贵人的路子。再加上他生意做得实在,赚钱赚在明处,不开花账不坑人,建立起极好的口碑,熬了十年八载,竟发了财。

武老太爷劳碌一辈子,快四张了才回到家乡娶媳妇。又两年得了儿子,全家欢喜。那年月不惑之年能生出儿子来也算是不易了,这武家就算有了后,万贯家财有了传人。武老太爷有子万事足,也就不出外行商了,守着金银成堆,开始琢磨着想改换门庭。改换什么门庭呢?那时候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士、农、工、商”,商人社会地位可不高,要想改换门庭,那就是要培养孩子读书。于是乎,武家聘请来有名的先生来到家中教专馆,逼着武承休的父亲读书上进考取功名。

武承休的父亲名唤武恒,念书还算灵光,你说差是绝对不差,你说强呢也够不上什么大才子。过几年进了秀才,正巴望乡试中举,一步步考上去,只可惜没等到那一年的科考,时局就乱了。

满人在辽东下了一城又一城,渐渐对大明朝形成了致命的威胁。战事一起,即使不刻意地骚扰百姓,也不免人心惶惶,百业凋零。武恒没了读书的心,琢磨着这一份家产不能败在自己手上,于是打点精神又做起了商人。虽然百业萧条,本地并没有直接交兵,零散的客商还是来辽东采购,辽东的这些土产还是得想办法往外卖,大家总还要过日子。武恒的头脑比老太爷又活络些,改行商为坐商,仗着家底厚,开起了参茸行、皮货店,在本地大量收货。市面冷清,这些货就囤着,反正武家也不急等着钱使。武家在行里素有口碑,这么一开店,总有开张的时候。渐渐地本地的好货都囤积在武家店里,外地就开始有客人闻其名而来。那年月人参还不能种植,野兽也不能饲养,这些宝货即使在辽东也算矜贵,到了外地自然更是稀罕,终究还是有不少主顾上门来寻。因为战事吓跑了不少本地有根基的大商户,同行同业的竞争越来越少,武家的店铺越开规模越大,用现在的话说,逐渐就形成了“垄断”。周围城乡的参客和猎户都到他们家来出手货物,全国各地的二道贩子也都跑来采购,竟然在乱世里成就了更大的产业,一时间盛况空前。等到时局完全稳定下来,满人登基坐天下,对辽东边境一代又颇宽待扶持,视为自家的根基。清廷对于辽阳,用现在的话说,是给了不少优惠政策的,像武家这种规模的商户,更是大力扶持。此时武家的买卖已经稳固下来,本地乃至周边各县都没有商人再有实力与之抗衡,再后来,连皇上家穿的皮货都指定了武家进贡。

武老太爷见儿子有出息,乐得把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了他,既然求取功名不成,立业之后就得成家了。战事一停老太爷马上张罗着给武恒娶了亲。不久生下武承休,武太爷更是老怀大慰,实实在在享了好些年的清福,之后乐乐呵呵地仙逝了。

武承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自幼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丫鬟仆妇走马灯似的伺候着,那叫一个幸福。从小来自然也要延请高明的老师来教导,念些文章。武承休虽无大才,倒也能吟诗作对,气度风雅。武承休自十二岁进了生员,也就是考了个秀才,这之后就不再去应试,他这是自负清高,考试无非应应景,安慰老父,功名全不放在眼里,只管做他的富贵闲人。武恒对功名利禄本也淡薄,见儿子无心于此,倒也不强求。

做闲人也有做闲人的事务,独个儿呆坐在家里可有什么乐趣?武承休其实一天也没闲着。他单有这么一爱好,就是好交朋友。从少年时便仗义疏财,广交朋友。各位,爱好人人都有,有的好养花养草、有的好养个小动物什么的,也有好酒、好赌,自然还有好se。这好什么都是往外扔钱的事儿。有好赌的能坑家,也有那好se的能败产,这交朋友的挑费可一点儿都不逊色。

武承休年少时就遵父命成亲,娶亲之后独立一门户——分门户可不是分家,就是单在老宅旁边起了座宅子,每个月还是老宅里拨过银钱来,这边单门另过。为什么这样呢,因为武老爷武恒主要是忙活店里的生意,武承休呢是不做生理,他就是云淡风轻富贵闲人的日子,嫌老宅生意往来闹得慌,就自己立一门户。可是他这边就不闹了吗?一点也不清净。要说武府里“食客三千”是不至于,百八十位常来常往还是有的。这么一来武承休在辽阳一带颇有孟尝之名。武承休虽然家资丰厚,却终究是个读书人,并非那等铜臭气的土财主,结交的也不是低三下四之人。主雅客来勤,更何况还是个出手阔绰的主人呢?无论乡绅巨贾还是文人雅士,甚至于达官贵人,都愿意与之往来,官私两面尽有交往。武承休常笑谈:“虽比孟尝君少些许食客,倒比刘梦得多几间陋室”。自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言下之意甚为傲气。

武承休的日子过得志得意满,书说至此,必要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找上门来了,若不如此,他这一生尽管顺遂,却也少些起伏跌宕,又有何意趣?

单说这么一天,武宅照例是宾客盈门,有这么十来位的书生秀才前来赴诗酒之会。众人在花园之内曲水流觞、聚饮联句,直至掌灯时分,人客才渐渐散去。

咱说这花园儿,跟南方的花园儿可不一样。要说古代的这个花园,苏州园林最出名,讲究!但辽阳那可是东北,要说弄个假山池塘不难,弄个翠竹、种点娇贵的花卉那可就难了,气候、水土都不一样,种不活呀。所以武家这个花园呢,没种那些,种的都是北方常见的花草,容易养活的那些个。武承休对园林园艺这些也不甚偏好,虽然也花钱请人去侍弄,这园子里也就是普通的小桥流水、亭台回廊,在当地算是豪富的气派,可没有南方的园林那么讲究精致。

武承休这时微微有些醉,就在花园中心的这间八角亭里头歇着,听着水声潺潺。绕着亭子,修了这么一圈儿环亭的清池,从池塘那边引的活水进来,要不怎么曲水流觞呢?此刻一旁的侍童林儿已经端来了一碗醒酒汤,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唤道:“爷,您喝口汤吧!”

列位,照理说下人可不敢跟主家少爷随便推搡。好么,比方说主人在那坐着出神儿,又或是做诗或是习字,下人过来就拍肩膀儿?“嘿!嘿!别鼓捣了,喝茶了您呐!”——像话嘛?别说大户人家了,就是小门小户,只要还能用得起仆人的,那仆人对主人都是毕恭毕敬。别说不能拍拍打打的,那呼唤都得轻声细语,低眉顺眼。可是这林儿怎么就敢推武承休?只因林儿并非一般的下人,乃是武承休的一个娈宠。

林儿自打十二三岁上就卖到了武家,那时节承休也不满二十。古时候的人早婚,虽然不满二十却已经娶妻。林儿呢,不过是侍候武承休读书的一个书童。武承休对女色上自来的淡薄,对大奶奶虽然敬重疼惜,始终少了那么一点夫妻情趣。偏偏这林儿天生一副娇模样,小小年纪就出落得面如桃瓣、眼含秋波,且又是能言善道,问一答十。武承休起初不过是喜他伶俐聪慧,服侍得处处周到妥贴,渐渐也不派他别处差事,只贴身儿地端茶递水,洗笔研磨,从来不做粗活。林儿十五六岁时,已然举手投足尽是风情。外头去逊顺从容,带出门真给主子长脸;内里头温柔软款,在身边体贴侍奉,实在难得。两人几乎寸步不离地混了几年,耳鬓厮磨得久了,武承休爱他妩媚,不免起了龙阳之兴,暗采hou庭之花。

书中代言,武承休虽然娶了亲,武大奶奶身子弱,十日里倒有九日吃着汤药。又不曾娶妾,纵是有这么两个通房大丫鬟,咱们这位武少爷也不甚搭理。他成亲这三五年里头,竟积了满肚子的火,暗暗压在那里。年轻力壮之人,岂有不思此事之理?想不到被林儿挑动起这一路的雅兴,另辟蹊径,这才遂心如意。

那么说林儿可乐意?要说那个时代,书童是奴仆,花钱买了家来,主子想怎样就怎样,是不敢反抗的。可是这林儿怎么样,他可一点委屈也没有。少爷这么一亲近,林儿别说是半推半就,简直的就是投怀送抱。武承休可不是粗鲁之人,那是地方上的名士,模样也是一表人才,远近闻名的漂亮人物啊。林儿自小儿跟着他,本来倾心仰慕已久,也就是碍着主仆之份,他还是比较地谨小慎微,不敢主动地来调xi主子。好不容易等了这几年,少爷自己开了窍,那真是久旱逢甘露的一般,林儿这心里头,简直的比武承休还美呢!

武承休年方弱冠,正当青春,床笫之事又开窍甚晚,今日走对了门路,自也是兴致勃勃,一发把红粉娥眉抛诸脑后,不理红袖只爱断袖也!大奶奶虽然也闻得些风声,也只推不知——这在古时候叫做贤德。

可惜了这位贤德的武大奶奶反而福薄命短。进得门来没生孩子净生病,同着武少爷虽然相敬如宾,这夫妻情分上终究淡薄。自收了林儿,越发连面也少见,大奶奶没过得几年便下世了。武承休的母亲早亡,父亲武恒忙于店铺里的事务,虽然一再催他续娶,他只是推托,老爷子也拿他没有办法,只暗自气闷。

家里没了主事的大奶奶,这宅门里一应的事务又繁杂,武承休也有些为难处。向来大奶奶在时精神短少照顾不到的,武承休早就明里暗里物色着,选了一个叫李应的管事。李应的岁数跟承休相仿,也是打小儿买回来的。李应为人脾气有些倔强,嘴头子上不饶人,做事却是井井有条。他是跟承休一起长大的,名为主仆,实则感情也近乎兄弟,知他忠心,偶尔言语冲撞,承休也不以为意。又见他善于理事,精明强干,常把内外的事务交他办理。甚至于钱财往来,跑腿办事,俱都明白,概不曾出过纰漏。大奶奶这一倒头,武承休索性把家事都交到李应手上,吩咐上下仆役听其差遣,算是大管家这么一个地位,只是因他年轻,年长的家人还是直呼其名,比他小的赶着叫一声李大哥。

武承休没了大奶奶,就更不避讳,林儿直接登堂入室,白日里还是充为书童,夜里却尽那侍妾的本分。欢爱之时自是竭力奉迎,善解人意,婉转承欢,把个武承休哄得心甜意美。可喜这孩子倒也不拿班做势,从没有倚宠生事,外头谁人管家管事他也不去争竞,一片心意只在主子身上。家里上下人纵然有那看不惯这等事的,见他自家安分沉静,自然也就不来多口,没得去招惹主子生气。承休人前人后也赞他难得,以此更加宠爱,家里外头,走到哪里必须带着他,片刻离不得身。

这一段小倒笔交代完,咱们书说回头。

且说林儿进醒酒汤,武承休顺势一拉,揽在怀里,就着他的手里把汤喝了,觉得酒意稍退,悠悠然抬眼环顾自己这花园。花园靠东南种着这么一片紫丁香,正是早春时节,花朵密密层层开满枝头,白天看还是浅紫色,不甚鲜艳。这时候借着夕阳的余晖,深浅错落别有风致,那股子幽香倒比白天里还浓郁了。

林儿道:“爷,可要回去歇着?”

武承休觉得意犹未尽,便道:“时辰尚早,我再坐坐。适才间饮宴,单闻着酒香,竟把这花香辜负了,不如趁这时候,再赏玩赏玩!”

林儿听了就把头轻轻偎进承休的怀里,道:“那我陪着您。”

这位武大少爷虽然说是不歇,毕竟带着酒意呢,安静坐了这么一会,困劲儿可就上来了,没多大功夫,竟自斜倚亭畔睡着了。

恍惚间,仿佛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武承休!武承休!”武承休睁眼一看,不由得是大惊失色!

有道是:

富贵五更chun梦,功名一片浮云。

若无神道点化,何日得逢知音?

这才引出来武承休热心觅友、田七郎冷面拒交,预知究竟,且听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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