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靠马匹连夜在官道上赶路,城门关门就绕野道小路,奔驰了一整晚后他在马背上迎来了日出。然而他并不打算就此停歇,这匹马还不至于这么快跑死,他也没这么容易崩溃。
三天三夜后,他终于看到了中南山脚下那座他十分熟悉的废弃土地庙了。
他从马上下来牵着坐骑走向庙门口那棵樟树,走路之时双腿已如灌铅一般大步难迈,头也沉重地太不起来,眼皮更加是上下打颤没法完全睁开,现在的他走着走着都能倒地睡着。
但他绝不能睡,目标就在眼前了,他还得爬山,爬上中南上通往重阳宫的千万台阶。
他还是怕自己已经来不及了。
栓了马之后,祁连韶头也不回离开客栈向着黑夜中幽深难辨的终南山奔去,将马栓在山脚土地庙里后,他踏着夜色走过了刻着“长春”两个大字的石碑,石碑又有被荒草遮蔽的趋势,可惜他现在没有时间做多余的事。
终南山石阶有千百万之多,除了人力亲为并无他法。祁连韶几步并作一步飞身上阶,没多久胳膊衣衫就被夜间露水打湿,他脚下丝毫没有停歇,迅捷如猎豹般的身形在山道间疾走穿行。
他并没有选择道士们回道观的老路,而是选择从旁的岔道拐了出去。山上本就诸多小路暗道,也有不少登山冒险的旅人迷路至今未归,尸骨如今也躺在山中不知名的哪个死路尽头风吹日晒。
但这条路对祁连韶来说毫无危险性可言,深草掩没之下自有曲径通幽,这条岔路尽头是一处临风悬空的断崖。祁连韶立于崖上眯眼望了望对面山头,然后对着迷雾笼罩的山崖举起了从腰间解下的宫铃摇晃起来。
叮铃--叮铃--叮铃--苍脆的铃声在山峦悬崖间回响起空灵的声音,霎时间祁连韶脚下本来空濛幽深的断崖突然开始往上涌起大量云雾,即使是在夜间月光映照下也十分清晰。那云雾仿佛是被活物吞吐一般翻腾不断,变化莫测,片刻后就在祁连韶跟前形成了一个类似拱桥的形态,镀了月光的天桥仙气渺渺,如在天宫。
祁连韶就这么抬脚走了上去,脚底稳稳地踏在波浪般涌动的云桥上。桥的那头尚还远着分辨不清,从桥上望出去,远处青黛有致层峦叠嶂的山景一览无遗,秦岭山脉险峻磅礴的走势在这一带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这山涧下有白流狂奔,雾杳中有林海呼啸,水面渚寒烟淡,抬头月冷阑干,崖壁风摇翠蔓,真是黑夜也遮不去的绝景。
只是祁连韶如今无意赏景,他加快脚步通过仙桥,往后的路便是错落有致,好走得多。抬头便可见飞檐红瓦隐匿于林间,虽只得瞥见边角,但建筑物的华美恢弘可见一斑。祁连韶脚步轻捷无声,身影转入楼台投下的阴影之中,再踏着路边宫灯投射下的暖红光芒拾阶而上。
夜间楼观静谧无声,只有夜虫鸣叫此起彼伏,他一路小跑到俯瞰半个建筑群的圆门宫门口,放缓了脚步走上前去。
“什么人?”门口小童提着灯笼走上前来质问,待灯光照亮了祁连韶的面容后,那红衣的小童喜出望外道:“是你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南山君已经歇下了--”
“谁说的。”一个温油知性的女声从紧掩的大门后传来,接着吱嘎一声,大门被从里打开,里边踏出个的分明是个女子纤细的脚,脚上所着乃是和祁连韶脚上所着青鞋一般款式的朴素鞋袜。
“上仙,您怎么起了?”白衣小童恭恭谨谨地弯腰提灯给人照路。
“因为贫道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儿有贵客上门。”身着素净道袍的中年女子神秘莫测地一笑,视线转向祁连韶,“果然是来了。”
祁连韶看着这道姑打扮的女子,晋为守山山神百年后她依然是当初作为全真七子之一的神官打扮,一身低调精致的道袍有些微微发白了愿意日日穿着,言行举止也一如当年,压根没有点神仙的架子,眼角微漾的皱纹莫名给人一种亲和感。
“徒儿见过师父。”祁连韶勾了勾嘴角,从容附身下拜。
“哎呀,怀章,真是好久不见。”南山郡噙着笑扶起祁连韶,“今儿怎么得空特地来看我?一定是又有麻烦摆不平了求助来的吧?”
说罢两边小童都跟着咯咯笑起来。
祁连韶莞尔一笑道:“师爹可在?”
“他不在,前阵子刚来呢,你没赶上,怎么有事找老马?”
“不不,找你就行了,师父。”祁连韶将下巴往殿内抬了抬说,“可否进去细说?”
“好好,看我,老了就是迷糊了,这站在台阶上说半天真是怠慢你了。”南山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身往屋里走,祁连韶垂首在后头跟着。
殿内烛火通明,被摇曳的烛光映出一片橙黄色的墙壁给人一种温暖安心的感觉。师徒俩隔着几案坐下,两小童奉上茶具茶叶,泡茶这个活向来是南山郡亲自操练的,她一向对自己的茶艺很有信心。
然而她开口第一句是:“你又几天没睡觉了?”
“三天。”
“还没破纪录呢。”
“……”
“说罢,有什么事?”南山君一边沏茶一边柔声问道。
“师父可知离这儿百里远有个黄泉之眼?”祁连韶就开门见山了,反正他也一向如此,不怕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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