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彭万里没有立即让马爱国离开,而是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一坐下,彭万里就说道:“你看看现在这帮年轻人……”
“小伙子还年轻,经验不足,做事难免毛手毛脚的。”马爱国拍了拍身边的彭万里,安慰道。
“哎……”彭万里叹了口气道,“我倒觉得真该把你们这帮都退了休的老民警再返聘回来,好好教教这些毛头小伙怎么办案。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点点做。谁是天生会办案的?不都是慢慢积累起来的嘛。”
彭万里见饮水机上的红色指示灯亮起,知道是水温够了,于是起身走到茶水柜旁,拿了一个带盖的陶瓷杯子,又抓了点茶叶在里面,倒上水、盖上盖后,放到了马爱国面前的茶几上。
“对于这个案子,你还有什么想法吗?”彭万里端起自己桌上的杯子,喝了两口茶,又放回原位,抬头望着马爱国问道。
“就像刚才我说的,这案子关键就在这两女孩到底隐瞒了什么?也就是她们在保护什么?”
“这解铃还需系铃人,她们不开口说,我们又不能给硬撬开。再退一步说,就算撬开了谁知道说的真的假的?”
马爱国点点头,继续说道:“其实刚才我还有一点没说。”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彭万里一听这葫芦里还有药呢!立马又打起了精神。
“就是关于这两个女孩投案自首的动机,我其实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彭万里迫不及待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如果单从两个女孩的供述来看,这顶多是起防卫过当的案子,再加上两人又未满十六岁,这坐牢的可能性不大,顶多就是判个缓刑。虽说留了案底,但到底人生自由还在,不影响今后的学习。所以,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犯案都不是问题。但,这要是两人事先计划好的,那就是冲着死者来的,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我之前也说了死者会和她们,或者说她们中的一个,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我不认为是偶然的。”
“你坚持认为他们一定是事先为了什么事约在那里见面的?”
“而这事有可能就是两个女孩所要保护的。”马爱国停顿了一下,喝了口水,彭万里也不摧他,看着他把水喝完,继续说道,“你想,如果这是两人事先计划好的,犯案后,两个人应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才对。为什么突然跳出来自首?一来还来了两个。最关键的是,两个还不是一起来的,而是前后来的,这说明什么?”
“一定不是为了保护对方,你刚才在会上已经给出了自己的观点和依据。”
“是的。”马爱国点头道,“我刚才也说了她们要保护的应该是和死者的死亡有关的事。所以,两人会主动投案自首说明,一来这事有可能不是一个人想扛就扛得下的;二来,这一人投案自首扛下所有的事儿不是姐妹俩事先商量好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姐妹俩并不是一开始就想一起来投案自首的?”
马爱国点点头,说道:“我是这么觉得的。第一个来投案自首的是姐姐还是妹妹?”
“姐姐。”彭万里回答道。
“有可能这个姐姐的举动出乎了妹妹的预料,妹妹出于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所以紧随其后也来自首。”
“那你认为姐妹俩是有预谋的实施了这起杀人案?”
“目前为止我不敢肯定。我只是依据她们俩的行为,将我认为的可能性分析给你听,给你们提供一些破案思路。我的分析就是姐妹俩与其说是在保护彼此,更像是在保护一件不想让别人知道、又和死者死亡有关的事。还有,可以肯定的是,姐妹俩不管是不是合谋,总之案发时两人应该都在现场。如果当时只有一人的话,即使那人事后将案发经过描述给另一个听,也不可能讲得那么细致,以至于办案民警都找不出漏洞。”
“我们之前也是这么分析的。这也符合她们父母对案发当天她们俩去向的描述。两人在那天晚饭后就不知去向,后来却是同时回到家中。”彭万里回答完后,继续问道:“你说这姐姐怎么就突然会来投案自首了呢?”
马爱国摇了摇头:“我恐怕回答不了你。”
彭万里不知道是又想到了什么问题,不禁觉得有点好笑地说道,“你说她们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这案子要是真查下去,又岂是一个小丫头说扛就能全扛下的。”
“也不见得。”马爱国意味深长地望着彭万里。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激动地说道:“不过,你这话倒提醒我了。你们不是因为这案子查不下去才找我来提供点意见的吗?我觉得,说不定你们已经掌握了什么关键线索,逼得这两姑娘不得不投案自首。只是,你们还没把这线索梳理出来。还有,你问我姐姐为什么会突然自首?也许,她想保护的秘密就是那个你们已经掌握的线索。她怕被你们发现,所以来个先下手为强。一旦我们采纳了她的自首供述,在没有其他人证、物证的情况下,这案子必定按照防卫过当审理下去。那个线索也就不会被查出来,她和死者之间究竟有什么事也就不会被人知道了。”
“之前我们对于两个女孩主动投案自首的心理分析,就是姐姐想保护妹妹,妹妹也想保护姐姐。被你这么一分析,倒是真该好好再检讨一下我们的侦查方向和工作思路。现在那几个小青年已经重新去检查我们手上现有的物证和线索,说不定真就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我现在亲自去盯一下他们。”彭万里这下整个人都开始兴奋了。
“还有,在审讯时不妨在姐姐身上多下点功夫。这姐姐突然来投案自首,不会是无缘无故的。”马爱国提醒道。
彭万里“哎”、“哎”着一溜烟小跑,风一般地离开了办公室。
马爱国的分析是对的。刚过了下班的点,之前被勒令去重新检查死者笔记本电脑的那个小民警,兴奋地抱着电脑跑到了分管副所长的办公室。将电脑往领导桌上一放,然后一脸骄傲地展示着他找到的重要线索——一段视频。
视频中是一间光线并不充足的屋子。从视频拍摄角度可以看出视频应该拍摄于白天,因为画面左边有一扇拉着窗帘的窗户,窗外的白光正穿透薄薄的窗帘照射进屋中,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屋内的光线比较昏暗。随即,画面中央出现了一个侧身对着镜头的女孩。女孩正赤身裸体地蹲在一个直径约七八十厘米的红色塑料盆内——菜场里水产摊贩用来装售卖的鱼的那种大盆——与其说是在洗澡,倒更像是用沾湿的毛巾在擦拭身体。整个视频持续了约有五分钟。
从视频文件的后缀名可以看出,这应该是用手机或是其他摄像设备拍摄的。一开始,它混迹于一堆影片中,办案民警没有及时发现,在重新检查电脑内容时被找到。
“这下那个真正的犯人终于找到了。”小民警自信满满地说道。
“你小子哪儿看出来了?”副所长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到说说这凶手是谁?”
“就是姐姐刘玉婷呀。”小民警看到副所长脸上一脸不信的表情,着急道,“领导,你看这视频里虽然女孩侧着身,只能看见半边脸,但在窗户旁挂着一面镜子,从视频拍摄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照到女孩的正面。虽然,光线不太好,但大致能判断出这是刘玉婷。”
“小子,长能耐了。”副所长调侃道,“不过,这两姐妹长一个样,你凭什么说这是姐姐而不是妹妹?”
“拍摄日期呀!”小民警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你看这个视频的文件名是一串数字,这应该就是视频拍摄的日期。这跟电脑中这个视频导入生成的日期相吻合。我还特地查了一下这个视频的属性,确定视频的拍摄生成日期、文件名和导入电脑的日期是一致的。如果说文件名和导入电脑的日期可以修改,但这属性……”
“说重点!”副所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些技术问题我不需要知道。你就告诉我判断的依据。”
小民警缩了缩脖子,说道:“视频的拍摄日期是在两年前,根据之前女孩父母的供述,这应该是姐姐刘玉婷回到老家读书前,在这儿的最后一个暑假,也就是初二那个暑假。所以,视频里的人应该是刘玉婷。”
“这会不会就是姐妹俩在保护的东西?姐姐主动投案就是想在视频被找到前结束民警的侦查工作?这么看来,老马的分析还是挺有道理的。”副所长随即吩咐小民警将视频刻盘后,让女孩的母亲进行辨认。而他自己则去找彭万里汇报情况。
十分钟后,外出走访的两名民警带着一脸的兴奋回到了所里。彭万里一看就知道有收获,示意他们先把收集到的情报做个梳理,然后召集专案组成员到小会议室再次开起了讨论会。
走访民警首先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做了汇报:“我们走访了几户女孩家附近的本地村民,他们都说这家人很内向,平时不太与人交流,比较熟的也就是房东一家人。
我们又走访了房东,也证实了这一说法。房东说,这家人平时除了在地里干活,就是回家煮饭、洗衣服、看电视,没什么娱乐,也不太和其他人来往。女孩要么上学,要么就是休息日帮父母干活,还有照顾身体不太好的外婆,也不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儿。
当我们问道有没有看到女孩和死者有接触时,房东提供了两条很重要的线索……”
此时,会议室里的人个个竖着耳朵仔细听。
“第一,要不是这次两个女孩同时现身派出所投案自首,周边村民没有人知道这对夫妻有两个女儿,还是双胞胎。之前,他们看到的一直只有一个女孩,夫妻俩也一直管这女孩叫婷婷。两个女孩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之前一直是大女儿和父母住,这很正常,倒也不奇怪。”彭万里说道,不过此刻他的疑惑反而更深了,“那这次两个女孩是为了什么原因都在这边?看来,我们之前的审讯工作还是漏掉很多重要信息。”
见没有人接话,走访回来的那名民警接着说道:“第二,死者和这家人的确有过接触。不过不是和女孩本人,而是和她们的父亲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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