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个男人啊……”还跟她贫,却又隐隐地意识到有些不对,“说什么以后啊,反正你过几天就跟谢佻一起回来了,到时候我再带你去吃火锅啊。”昨天晚上叶溪云肚子不舒服,三人便没去吃火锅。
“火锅我自己回煜城吃就好了嘛,比白城的正宗。”猛的想起什么,脑海中飘过“竹叶青”三个字,不再多想。
沈澈仔细地看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一脸无常。
“姐姐,我等你回来啊。”久违的一声“姐姐”,越长大越爱叫她的名字。
沈清笑,“快回去吧,你下午还有课呢。”
沈澈不放心地又问道,“你们回程的机票订的是几号的?到时候我来机场接你们。”
“不慌,我在白城待多久还没定呢。”
“你还要待多久啊,现在连外公都不在了,你还……”自觉地住嘴。
“至少要回去看看他们啊。以后你记得每年都去扫扫墓。”
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会孤单吗?
外公走的那天,沈清远在大洋彼岸,连打电话听他最后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堪堪接到一句消息,就已与他天人相隔。那晚,外公到她梦里来,笑着说再见,他说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会有好报的。沈清醒来后,取消了回国的机票。
她坐在谢佻身边,打开舷窗望着白城。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渐渐就看不到了。
沈澈会照顾好自己的,吧。
飞机落地前,沈清递给谢佻一张□□。
“这张卡放在你这儿,有需要就用。我怕放在沈澈那里,他没个计划打算的……”
谢佻转过头,非常认真地看她,又带着玩笑的语气笑道,“你自己给他啊,他比我有计划打算多了。”
沈清放进他手心,偏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象,“到了。”
我回来了。
第五节
沈清坐在面馆里,双肘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缠着头发,堂前的风毫不客气地吹进屋内。她的头发已经长到很长,连冉叔都开口问她是不是在国外找不到理发店。
沈清透过清晨的薄雾望出去,煜城变得有些陌生。昨天宋辞陪她逛X大时,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好在有一些人就算很少联系,再见面时也还熟悉。今天早上,她很早就醒来,在宋辞床头放了一个信封,就悄悄关门出来吃面。
冉叔的面馆开了许多年,前几年有个姓宋的师姐卯足了劲追他,但最后还是没追到手。冉叔倒是一直心安理得地单着,怡然自得。
“沈澈念中学这几年,多亏了你和宋辞照顾。”沈清自认是个不称职的自私的姐姐。
“这孩子特懂事,人也聪明,跳了两个级还能考状元,真是优秀得很,我也没怎么管他,全靠他自觉。”
“现在他有女朋友了,以后就有人管了。”蓦地说出这一句。
“你也可以管嘛。”
“不不不,你也说了他自觉嘛,我管了反而不好。”
冉叔心中飘过一个问题,想了想却不敢问。沈清一直没跟他说过男朋友这件事,男朋友这样的存在似乎早已从她生命中抹去。
“我吃完啦——”心满意足地喝一口汤,“昨天半夜去吃了火锅,余愿足矣。”
“要不再来一碗?”
沈清起身,背好包,“不啦,我还要去赶车呢。”走到门口,又笑着转过身,“冉叔,我走啦。”
冉晨正在收拾桌子,“早点回来啊,晚上跟我一起吃火锅去。”再抬头时,她已经不见了。
沈清这天的行程很赶,沈家和杨家两边的坟隔得远,看望了爸妈和姑姑以后再到外公那边去还要坐半小时的车。沈清刚坐下,身边就来了个扛着摄影器材的男孩儿,淡淡的瞥过去,感慨现在的孩子真是又年轻又好看。
男孩儿放好行李后,偏着脑袋连看她几眼后,终于试着叫了一句,“沈清老师?”
闻声看去,并不认识。
“我是顾然啊——”
突然反应过来。她大学做家教时的小学生现在竟然长得这么好看?!就连他羽绒服上的鸭绒味道都跟着变得好看起来啊。
“沈老师真的是你啊。”看她云开雾散的样子,确定眼前这个头发颇长的女人就是当年的英语家教老师。
沈清点点头笑,“是我啊。”
“天啊,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都能遇到你,真是太有缘了。”男孩儿激动得手舞足蹈,“老师你到这里干嘛?”
“我就是这里的人啊。”
“那你住在这边吗?”
“没有,我今天才回来。”
“那你住哪儿呢?”
“嗯……”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跟我一起到我女朋友家去住吧。她在家里已经做好饭啦。”兴高采烈地想介绍自己心爱的女朋友。
沈清会心一笑,“我还要到别的地方去。你的好意我心领啦。”
“噢,好吧。”顾然有些失望,“我女朋友人很好的噢。”
我知道啦。
前尘往事都离得很远,心上的幸福才变得确定。
第六节
沈清给外公烧了足够的纸钱后,下了山在公路边等到了回城的客车。快进城时停下来,往山上那座庙宇走。
路滑难走,林中有颇多鸟兽叫鸣。沈清已经很久没走过这条路,人迹罕至,连路都快没了。心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也没有竹杖芒鞋一蓑烟雨的闲情,只是走路。
不走那条到他坟前的墓,只走一条同他入睡的路。
她从来不知道他葬在何处,她只知道他在某处等她。不过是又先走了些年月,再见面时又比她大几岁的样子,倒都可以一一抹去。
这些年来,她变了很多,精神长年的折磨让身体也变得不好,她总是时而心血来潮的调养,又总是反反复复地把所有器官都还给黑夜。变老了,变瘦了,变得不像她了。
那么你呢?
在回城的客车上,她沉沉睡去,终于做了一个安安静静的梦。梦里有一头大象和一头小象,他们慵懒而闲适地等她。她醒来后,用手机搜索发现梦见象是吉兆,又是一笑,这梦做得极好。
天色将暗,她才走完这座山,空无一人的静寂。不去那求神拜佛早已皈依风雨的风雨庙,径直往叹息桥走去。
沈清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子,想起回国前做的那个梦。
梦里的她赖在他身上撒娇,说要做个可爱俏皮的景家奶奶,他笑着摸她头,说都依她。
玉镯上带着她的温度和气息,略过手掌的纹路时,清清楚楚地在告诉她,他想她了。而她,也困了。
既然老天定了命数不将我这命拿去,那我就主动舍去罢。
你不要的,我也不要。
她抬头望着猩红色的天空笑。
冬天傍晚突然响过几声干雷,撕裂般的无牵无挂。
沈清又看了几眼头顶的天空,那颗以她命名的星星隔得甚远,她直直地伸出手去,摘星夺辰般要把上天还回去。良久,她从包里拿出那张单薄的星星证书,熟练地点燃火机将它燃起来,潇洒地让一簇火团落尽叹息桥下的河水里。
你夺走我的爱人,拿走我的孩子,还留我在世上淬炼生死。
可是如今他已来我梦里说都依我,那我还管什么天意地意人命!
沈清一笑,眼泪滚落出来。在那一瞬间,干雷之后的冬日暴雨来袭,很快就将这座早已被遗忘的山淹没成绝世之境。还在苟延残喘的风雨庙被奇雨突击,很快就被冲垮,站在桥上的人摇摇欲坠地立着,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
“青上帝君,厥讳云拘,锦帔青裙,游回虚无,上晏常阳,洛景九隅,下降我室,授我玉符,通灵致真,五帝齐躯,三灵翼景,太玄扶舆,乘龙驾云,何虑何忧……”
是哪里来的声音?
她已经听不清楚。暴雨狠狠地坠落,桥下的河水很快就涨满了……
何虑何忧,何虑何忧……
勿令人见……思虑伤散……
何虑何忧……
桥上的人用力一跳,轻飘飘地重重坠入河里。
“景岳,我来找你了……”
山上雨势更大。
这场冬日的暴雨足足下了三日才停,好在这座山早已被人遗忘,没有人再知道这里的事。
暴雨后,山上开始下雪。大雪封住了整座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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