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歌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午夜，后山。
和神女峰前山不同，这里人迹罕至，没有任何建筑，只有最原始的森林猛兽。巫瑶端坐在一片水潭旁，鼻尖全是山野间的气息。
山上渐渐起了白雾，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却冷的人瑟瑟发抖。守在寒潭外的年轻族人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见巫瑶双目紧闭，嘴唇透出乌青。这位二小姐昔日高高在上，如今却独自一人在寒潭思过。在这寒冷刺骨之地，就连野兽也不敢常来，这可苦了这位身娇肉贵的小姐。
等月上中天，年轻族人也该回去歇息了。他对巫瑶行了一礼，很快就消失在浓雾中。等四周都逐渐安静下去，巫瑶终于睁开双眼，一滴露珠顺着脸颊滚落，宛如一道泪痕。
她站起身，浑身如坠冰窖，手足都僵硬了。活动了片刻，她脚尖一点，整个人如一道青烟，瞬间不见了踪影。
后山占地极广，但巫瑶却偏偏选择了这片寒潭思过，只是因为这里距离禁地不远。她躲过如铁桶般的侍卫，来到禁地之外一处灌木丛中，掀起一块巨石，赫然露出一个洞口。
这是她年幼时，在后山偶然发现的。当时她只觉得有趣，顺着一爬，居然就爬到了禁地中，也不知是哪个前人留下的。一开始，她只把禁地当做一个隐秘的游乐场所，等年纪渐长，她才知道自己拥有一个多么重要的秘密。
走过黑暗的小道，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守在禁地之外的守卫，不需要鲜血验证，不需要禀报大巫，她就这么大喇喇地出现在禁地深处的洞穴中，来到那处刻满符咒和巫语的地方。
巫瑶蹲下身，沉吟了片刻，刺破指尖，在阵法中央滴了一滴鲜血。这一刻，四周所有的青铜烛台跳跃的火光瞬间静止，仿佛有什么强大之极的存在逐渐逼近，让火焰都不敢妄动。
禁地中央涌出一团黑雾，渐渐形成一个人的形状。那是一个少年，长发逶迤，黑衣雪肤，显得那样无害且柔弱，像是凡人贵族娇养出的小公子。但巫瑶却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戒备地屏住呼吸。
“你来了。”随着雌雄莫辨的声音，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在幽暗的洞穴中熠熠生辉，犹如野兽的双眼。
巫瑶心中大骇，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的。”
“我本以为，你不愿再来见我了。”少年轻声细语，宛如对待情人的低语，“禁地之下……实在太无趣了。”
巫瑶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前日不是才放入一只雪女吗？”
“更无趣了，那只雪女一接触到火焰，就化成一滩水。”少年满脸轻愁，长眉微蹙。
巫瑶却出了一身冷汗。她曾经听大巫说过，禁地之下是一片广袤的空间，自成一个封闭的小世界，所有被封印的妖都被禁锢在其中。其内多灾多难，资源匮乏，众妖生不如死。但是她却从来不知道，还有妖能够打破那道封印，在禁地内形成虚影，天知道这妖的修为有多么强大。
巫瑶深吸一口气，道：“我、我今日前来，有一事求你，条件随你开。”
少年漫不经心道：“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两只妖么。难道还不够？”
巫瑶想起那两只妖可怖的尸体，抖了一抖：“不够……它们、它们都死了。”
“死了？”少年眼瞳中流露出一丝异样情绪，随即隐没在玩味的笑意中。
“是的。”巫瑶硬着头皮道，“总之，你那两位妖将实在不济，我这次也不问你借人了，而是要一个能让任何妖能够现形的方法！”
“让妖现形？”少年那张精致完美的面容充满了妖异之气：“这对你们巫家来说，不是轻而易举？为何问我要？”
巫瑶咬牙道：“这次……不同以往，否则我也不会问你。”见少年无动于衷，她忍不住道，“你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种怪物，明明平日里像一位巫，就连大巫和哥哥都看不出，可在危机关头，居然散出妖气，这不知她是怎么遮掩的！她蛊惑爷爷、哥哥，让他们眼里只有她，这件事，我决不能容忍！”
暗金色的眼瞳流光一转，少年眯了眯眼，喃喃道：“还有这种事……”
巫瑶忙道：“不错。请你帮我，我会满足你提出的一切要求！”
少年眼中戾气一闪，随即徐徐开口，“好，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我要一枚红血宝石。”
“好！”巫瑶咬牙同意。那红血宝石她清楚，就放在神巫世家的宝库中，无人问津。据说这块宝石历史久远，是上古时就传下来的，但不论后人怎么实验，它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只是一块长得漂亮些的石头，给他也没什么不可。
“第二。”少年微笑着转过身，遮掩住脸上狰狞的神色，“我要你把她带来给我！”
巫瑶吃了一惊：“什么？”
“把你所说的那个人封入禁地，带来给我。”少年又重复一遍，脸上露出天真又残忍的神色，“不可以么？”
“可以！可以！”巫瑶连连答应，心中升起一股快意。她原本以为这怪物会狮子大开口，谁知他却想要巫歌那贱丫头！哈哈哈连老天都在帮她！
第一次见到这怪物时，她只有七岁，只把禁地当做一个神秘的探险地。但那时她人小法力又低微，进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直到有一次不小心被青铜烛台划破胳膊，又不小心将血滴入阵法，忽然就涌出一股黑烟，然后凝聚成了这个披着少年皮的怪物。
巫瑶曾用语言试探过，但这怪物回答的滴水不漏，而且她那时太过年幼，不仅被他套出了很多信息，还被他下了禁制，不得向任何人说出自己曾见过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巫瑶对他又恨又怕，近几年更不敢随意出入禁地。可一个月前，为了除掉巫歌，她不敢动用自己在神巫世家内部的力量，只好向他求助。
那时她就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到现在想起来都心如刀绞。可这次少年所提出的要求，实在太合她心意了。
巫歌啊巫歌，别怪她狠。如果她没有找到可以让她现形的方法，巫歌就可以如愿嫁给宣哥哥了。她们向来不对盘，这次她又刺杀巫歌未遂，一旦巫歌成为下一任大巫夫人，第一件事就是对付她！只要巫歌死了，整个嫡脉就只有她和哥哥二人，哥哥不娶她，又能娶谁？
想到这里，巫瑶满脸喜色，道：“那就说定了，三日之后，我带红血宝石给你，当做定金。但如果你说的法子没用，我就算豁出去也要告诉大巫，让你在禁地之下神魂俱灭！”
少年不语，只是身形渐渐虚幻，遮掩住脸上阴森又妖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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