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墨只好答应了下来。不过一会儿,董冬梅就从楼里出来了,沮丧着说:“家里没人,走吧,去你家。”
夏语墨很少带同学回家,尤其是在升入初中后,几乎没有带同学回过家,董冬梅可以算是头一个。一路上,董冬梅只顾着低头走路,也并不四下环顾,像是早就习惯了跟夏语墨回家一般,这大概也是她写不好作文的原因之一吧——不爱观察。
夏语墨带她到家门口,老木门敞着,麻将声已抢先闯了出来。夏语墨跨过门槛,果然见到客堂里的八仙桌上,围坐着四个老人,她的爷爷奶奶对面而坐,隔壁的张伯伯和李奶奶则填补了另两个空缺,正打得热火朝天。他们见夏语墨回来,都非常高兴,再见到夏语墨身后的董冬梅,也是一阵高兴。奶奶朝厨房方向喊了一句:“阿实,你再拿两个碗,墨墨带了同学回来吃。”
夏语墨带董冬梅来到饭厅,果然看见夏子实一手持着一盘热菜,一手托着三个小碗从厨房走出来。
“这是你弟弟啊?”董冬梅问。
“是啊。”夏语墨答。
但一番问答之后,董冬梅便没再以此为话题展开,这大概也是她写不好作文的原因之一——不爱展开话题。
夏子实所在的小学和夏语墨所在的中学只隔着一堵墙,原本是合在一起的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但后来不知为什么砌上了那堵墙,同时有了各自的校长。不过,遇到停水、断电一类的事情,两所学校又不得不表现得像是同一所学校一般。只不过,小学生要回家吃饭是不被批准的,夏子实之所以出现在家里是因为他双眼发红,这阵子小学里有几个孩子患上了红眼病,因而孩子之中一旦有人眼睛微微发红,就要隔离在家。夏子实的眼睛大而有神,此刻布着些血丝甚是恐怖。
“不用看医生吗?”说着,夏语墨伸手去翻夏子实的眼皮。
夏子实立刻推开她的手道:“哎呀,别……碰我,会传染的。”
只听客堂里身陷麻将局的爷爷传来了一句响亮的回应:“放心吧,一看就知道不是红眼病,不过是阿实没睡好罢了。”
爷爷说的话多半都没有错,夏语墨放下心来。她正要吃饭,不经意间瞥见董冬梅正朝着夏子实一丝不苟地翻着白眼,而且每一个白眼之间都有着正儿八经的停顿,像是在计数似的。
“喂,你干什么朝我弟弟翻白眼啊?”夏语墨问道。
董冬梅一时没有回答,直到她翻完了一定数目的白眼后才回答:“你不知道吗?得红眼病的人不能看,要是看到了,就要朝他翻七个白眼。”
“迷信!”夏语墨气鼓鼓地说,“再说,我弟弟又没有得红眼病!”
一脸无辜的夏子实瞧着这位头一次造访就冲他翻了七个白眼的姐姐,心里暗暗觉得好笑。看着自己的姐姐为这七个白眼这么较真,更是觉得好笑。
客堂里的麻将局正处于各自潜心思考的阶段,所以非常安静,连耳朵不怎么好的张伯伯都听到了孩子们的对话,他特意转过身来瞧了一眼,说道:“哎?这不是老董的孙女吗?”
这镇子十分小,人与人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董冬梅的吃饭速度着实慢,她几乎是一粒一粒地解决碗里的米粒,夏语墨看得牙根痒痒,但却不好意思催促她。
等到她们回到学校时,都已经快要到下午第一节课了。幸而A班已经不是牛老师“统治”的天下了,迟到也不会给夏语墨带来什么压力。
走到班级所在的那一楼时,夏语墨和董冬梅道了别,又突然被暗中伸出的一只手拽住了,她回头一看,竟是陆飞。
“夏语墨,你快来看好戏!”陆飞兴奋地轻声叫着。
“什么好戏?”
“看我怎么收拾鲍瘦猴这叛徒!”
原来,借着今天断水的条件,陆飞又有了一出整人计划。
夏语墨不安地问:“你搞什么鬼,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不会,你放心吧。”陆飞拍着胸脯说,“我们不能白白挨骂一节课吧,让那叛徒尝尝被惩罚的滋味才好。”
“那……你打算怎么做?要我帮忙吗?”
陆飞没想到夏语墨会说出“要我帮忙吗”这样的话,心里乐开了花,就像是打算大喝一通的人听到“不醉不归”,打算大干一架的人听到“算我一个”一样,而且这话竟出自一个柔弱女生之口,他觉得就算自己是被整的那个人也值了。他拉着夏语墨的手,将她带至了男厕所门口。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班级都有老师在讲题,所以没什么人用厕所。陆飞对夏语墨说:“你在这儿等着就行,一会儿欣赏完鲍瘦猴撕心裂肺的怒吼就赶紧撤吧。”
说完,陆飞跑进了男厕。
夏语墨尴尬又紧张地站在男厕外,只听里头传出陆飞刻意拔高的嗓音:“猴子,你在哪一格?”
“最后一格啊我X,快熏死老子了。”这一声回应显然是从隔间里传出来的。
“你干嘛要挑最后一格上啊?”
“他妈的不知道谁从外面把前面几格都给锁了,老子一格一格地开过去都开不了,差点就拉裤子里了。你别废话了,快把草纸给我。”
片刻的安静之后,只听陆飞说道:“你拉的屎也太臭了吧,我快要晕过去了。”
“你拉的屎就香?再说了,今天赶上断水,这一粪池的屎,你他妈怎么就知道是我的屎臭?”
陆飞似乎是捏着鼻子,用浓重的鼻音说道:“我还没空研究是哪坨屎在散发臭味,要不我给你冲了它们?”一边调侃,一边从隔板下将草纸递给了鲍瘦猴。
“你有病吧,断水不知道哇?第一格被锁了不知道哇?亏你还是A班的,猪脑哇!”鲍瘦猴得了草纸,嚣张了许多。
学校厕所的便池是长长的一道,用隔板隔开,但冲水时共用一个水箱,鲍瘦猴所说的“第一格被锁所以冲不了水”是因为控制水箱的抽绳在第一个隔间里。
不过除了最后一格之外的其余几格本来就是陆飞偷偷从外头利用一张卡片拨弄着锁上的,他自然再有办法从外头打开。
原来,在校外吃坏了肚子的鲍瘦猴急着要上厕所,陆飞突然就有了主意,他趁鲍瘦猴回教室拿草纸的时候便偷偷跑去将厕所便池的前几格都给锁上了。通常,学生们都不愿意去那最后一格,因为最后一格是下水之处,一旦有人在第一格隔间里拉动了水箱的抽绳,这一整槽的污水秽物就咆哮着朝最后一格席卷而来,并在落入管道之前来一个惊涛拍岸,此时如有人在最后一格上厕所,那么不幸之中的不幸便会就此发生了——这也正是陆飞的恶作剧计划。
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陆飞唯一要等的,便是那水箱里的水了。他一早就留意到校门口贴出的通知,说下午一点会恢复供水,没想到会给自己的恶作剧提供这样一份重要支持。
不过,他觉得唯一存在的漏洞就是对时间的把握,他只担心水还没就位,鲍瘦猴就已经解决完毕了。
陆飞锁上了那几格后刚要出厕所,便遇上了提着裤子闯进来的鲍瘦猴。鲍瘦猴一边跑一边骂道:“他妈的找不到草纸,老子可憋不住啦,飞子,你去给我借草纸好吧,拜托你啦!”
陆飞心里顿时敲起了锣鼓,他从小到大的调皮记录加到一起,也不曾出现今天这样陡然间降临的“天时地利”。他匆匆去取了草纸,却迟迟不送进去,一边在男厕所门口等着水箱蓄水的声音,一边朝楼梯口张望去,找着夏语墨的身影。
在一点不到的时候,水箱就已经有了蓄水的动静,所以,当鲍瘦猴隔着门骂陆飞猪脑的时候,陆飞简直被骂得乐开了花。
他听着鲍瘦猴手握草纸窸窸窣窣的声音,瞄准了时机,打开第一格的门,拉动了沉沉的抽绳,顿时,水箱中满满的水轰鸣着冲了出来,席卷着一个上午因断水而造就的一槽“成果”朝着最后一格奔腾而去。
几秒之后,夸张的轰鸣声之中立即传出了鲍瘦猴撕心裂肺的怒吼。
陆飞大笑着奔出了厕所,朝还未挪步的夏语墨喊道:“快走快走!”
“哎?这算什么恶作剧啊?”她边走边问。
“一会儿我跟你解释,不过,你听了之后估计得把午饭吐出来。”陆飞又是一阵窃笑。
两人逐渐放慢了脚步。
“我看——你还是不要叫我知道了,肯定特别恶心。”
“是有点恶心,不过你不听听来龙去脉可怎么解气哇?”陆飞有些急,像是拿了满分作业却得不到认可的孩子。
“那我就忍着恶心听听吧。”夏语墨瞧着他一脸失望的表情,不忍心拒绝。
陆飞听了,心里又涌上一阵高兴,他总觉得夏语墨爽气的性子与自己实在太合拍了。于是,他将事情的整个过程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遍,说完后,只等着夏语墨拍手叫好。
陆飞没想到,夏语墨听到的全然不是鲍瘦猴的糗事,她只是一脸诧异地问:“什么?今天中午你没有请卷卷吃午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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